宿周簡直想為林停晚拍手鼓掌,“林大人,此等精妙推斷,怎麼不早兩天說?”
“當着白家的面?”林停晚嫌棄地看向宿周。在白家面前告訴他你家的狗腿子利用白家威名作威作福,而且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你猜你我還能不能四肢健全地回到京都?”
宿周不自然而心虛地向後稍兩步,維持住表面平靜:“但是話說回來,你想依附于楓的打算是不可能實現的。”
誰想依附郁熠朝?他隻是舉個例子來侮辱宿周罷了。
但是林停晚還是不着痕迹地收下,“此話怎講?”
“林大人,你官場待久了,不知道商界。”宿周一臉苦口婆心,“你可知于楓坐擁這麼多産業為何要将自己隐于華宿身後?”
林停晚表示願聞其詳。
“因為如果四大世家知道,會狠狠将他的買賣扼殺在襁褓中。市場競争相當殘酷,百姓的錢就這些,給誰不是給,他做的又好點子又多,這是世家不能允許的。
以前他在暗處,才能悄無聲息做大,現在他在明,你以為白家逮住機會還僅僅制裁他的生意嗎?這彌天大的黑鍋扣不到他身上,就會蓋在他的屍體上!”
“你剛才說,白家逮住機會?什麼機會?”林停晚盯住宿周的眼神危險起來,盡管他眉清目秀,但眼中的殺意不假,像是從屍骨中爬上來的幽靈。
“你把消息也透露給白家了?”
宿周再次後退,他有些後悔剛才的失言。他望向四周,泥濘曲折的道路蜿蜒,周遭荒無人煙,兩人就算走到有人氣的地方也需要兩三個時辰,到時候再備馬,即使是精良的千裡駒,找到于楓等人時怕是已經塵埃落定。
他不在意刺殺的主謀是誰,亦不在意誰會殃及,含冤遭受迫害。他要維護宿家的清白名利,要家族騰飛。
于是他決意孤注一擲:“林停晚,我再次誠意邀請你與我合作,與宿家合作,你會……”
“閉嘴,宿周!”林停晚已經喪失了最後一絲溫和的神情,那種眼中仿佛濺血的陰狠與他往日閑散調侃截然不同。
宿周明白了自己為何頻頻後退,他的直覺不會騙人,林停晚想殺了他。
如若剛才那把刀沒有插在馬屁股上被帶走,他毫不懷疑林停晚會一句廢話沒有抹了他的脖子。
這個人,不像來自人間。
“林停晚你殺了我也無濟于事……”
遠處傳來疾馳的馬蹄聲,玥然清脆的嗓音響徹山間。
“林停晚!上馬!”
宿周一瞬間如造大赦,說起來沒出息,他竟被一個比自己小十幾歲的年輕人吓到腿軟。
他聽到林停晚上馬前最後一句威脅:“你不妨想想如何賄賂我能保下宿家。郁熠朝有什麼事,你活不過今晚。”
宿老闆當下開始思考如何賄賂朝廷命官,甚至忽略了“郁熠朝是誰”的疑問。
——
兩河村位于齊紀縣以南,位置上更接近白水。洪水過後,滿目瘡痍。屋舍盡毀,田地荒蕪,不見人煙。
路上坑窪處都蓄成水潭,倒下的磚牆和雜物給本就不好走的路又增添了難度。
聶鳌想要上前扶住郁熠朝,被後者閃開了。
“路不好走,你别逞強。”說話的是妙仁莊陳豐安,他頭發黑白參差,看不出年歲。
郁熠朝在外本就不喜歡被人攙扶,形勢需要,他甚至不蒙眼,憑借着高超的意識感受,輔以神态自若的忽悠技術,沒人意識到此人其實根本看不清别人的相貌。
後來次次作死次次失明,被拉回去找袁醫看,看一次病被打一次。
今年他已經格外注意了。
郁熠朝不答話,問了其他的問題:“人都在後面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聶鳌不假思索,随後反應過來,又問,“咱們的人也準備好了。”
幾人邁進一間運氣好沒有被洪水沖走的屋舍,雖然四面漏風,屋頂茅草沒剩幾根,至少牆壁還殘留大半。
聶鳌找了個凳子,從陳豐安裝藥的背簍裡拿出一塊巾帕擦了擦,讓郁熠朝坐下。
“嘶!”陳豐安看到自己相好的刺繡巾帕被這個臭賣魚的如此糟踐,大力捶上聶鳌的胳膊,“你知道這繡多值錢?”
“多值錢你不是也用來裹藥?”聶鳌不為所動。
他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給郁熠朝。幾日奔波,又在牢中受苦受難,郁熠朝明顯清瘦不少。
陳豐安從背簍裡掏出他被困在既治岸時剩下的口糧,把一個窩頭送到郁熠朝眼前,左右搖晃一下:“别看着通緝令傻樂了,趕緊吃了,一路上都沒吃東西。”
郁熠朝不為所動。
陳豐安忍不住調侃:“你嬸說的沒錯啊……”
“嗯?她說我什麼?”
“額……你有些陌生了……”他在郁熠朝犀利的眼神中止住了話頭,不是怕惹毛自家老闆,而是害怕回去跪搓衣闆。
郁熠朝摸摸臉頰,“瘦脫相了?如此明顯?”
于是他拿過窩頭不聲不響地吃了。
他竟然這麼注重外表!真是不對勁。陳豐安和聶鳌面面相觑。
空中烏雲密布,山雨欲來,蓄勢待發。破敗的房子周遭被泥濘的道路和碎石圍繞,寂靜異常。
不遠的天上低飛着烏鴉,路過時傳出低啞的叫聲。樹林中,雜亂的草木藤蔓中突然爆發出數十人的動作聲,猶如聽到什麼命令,舉起弓箭向岌岌可危的屋舍射去。
箭雨急促緊密,破敗而漏風的房屋根本禁不住這樣的摧殘。屋内傳來慘叫。
“阿朝!”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