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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泾關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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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宅的大門被迅速關上,周林檎站在外面同三人面面相觑。

周林檎:“噓。會被聽到……”

袁滿:“你們認識?”

郁熠朝、林停晚:“你怎麼在這?”

相隔不過兩月,周林檎卻人形消瘦,眼下烏青,頭發頗為淩亂,面色蒼白,露在外面的皮膚還隐約露出青紫。俨然沒有了白水商會上驚鴻的大家閨秀狀。

她靜默片刻,突然上手抱住了郁熠朝。

“郁老闆,我還能再見到你,還能見到你……我以為這輩子就要死在渾渾噩噩的絕望中,親恩不再,往日難追……”她哭得聲嘶力竭,但是有意克制着自己的聲音。

郁熠朝扳着她的肩膀将其扯出自己的懷中。

林停晚卻将袁滿拉出來,“周姑娘,郁老闆有家室了,你不嫌棄的話袁堂主的肩膀可以借你靠一下。”

周林檎越過袁滿怒視林停晚,片刻後怒極反笑,凄涼而欣慰:“林停晚,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令人讨厭。還是和,以前一樣……”

而後她再也沒有了力氣支撐全身,蹲下抱住頭,蜷縮着嗚咽哭泣。

三人靜默不語,無言耐心等着她哭。

林停晚感覺自己的手被拉了一下,他想着這樣悲傷的時候就不要打情罵俏了,轉身被郁熠朝拉到屋檐下,那裡有陰涼蔽日,不會曝曬于烈日之下。

将近一炷香的時間,周林檎終于平複了心情,林停晚都覺得她若是再沉湎悲傷中痛哭不已,一會關宅的人就要出來尋她了。

還是袁滿從袖中掏出一個裝藥的手帕,遞給周林檎擦拭眼淚,隻是其上藥材味道極其濃郁,差點又把她熏哭。

“現在可以告訴我們你為何會來到這裡了嗎?”

周林檎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卻說:“我娘死了。”

周聞竹死了。

“我很快也要死了。我中了毒。”

“我娘殺了楚言,為了躲避追捕,也為了能離開白家的圍困,便借着玥然準備好的車馬将計就計得離開。隻是沒想到馬車還沒動,黎見昈就瘋了,不受控地要跑出去縱馬。黎見堯也跟了出去,我和娘不敢出去如此張揚地縱馬離開,本想等待時機。沒想到……她進來了馬車……”

“你說劉慈?”林停晚問。

周林檎的眼淚一顆顆滴落,“對,是她!她是魔鬼!她帶着我和娘不知道縱馬去了什麼地方,對馬車裡的匣子格外珍惜,但是她打不開。後來杜玄找到我們,不知與她達成了什麼交易,再回來竟打開了盒子,即便如此她還是沒有放過我們。”

杜玄和劉慈達成的交易是隻要接到劉牧抑或拿到流螢月明玉,便能酌情放了周氏母女。流螢月明月被郁熠朝扔進溪流不見,劉牧又是必須握在手中的底牌,而在臨山,為了出去找救援,林停晚拉着杜玄逃出,告知其玉筌中鍍螢時脫模的玉石,便給了杜玄救人的一線生機。

隻是天意弄人,劉慈費勁心機搶來了盒子,這個從白家無意間落入一無所知的耿奎之手,打算用來做生意的寶物,這個見證着白家烏胡戰争的累累罪行,一朝得見可判世家謀逆的罪證,幾經輾轉個,四處躲藏,死了三條人命。

也對,如若她要找的是黎晞藏在黎府的鴛鴦玉,那她曾以為黎見昈是此物的擁有者,監視黎家,洞悉黎見昈的言行,黎見昈拉着那樣一車的寶物當做生辰禮,還引發了白家和黎家的争搶,怎能不引起劉慈的懷疑。

隻是打開一看,卻仍舊不是劉慈想找的東西。

“那盒子裡的東西根本不是她想要的,費了大力氣得來的東西完全無用,她便将怒火轉移到我們三人身上,她……給我們服毒!”

“我娘被當場毒死!我和杜玄逃出來,逃命途中被誘拐,杜玄為了救我,被拐去下洞鑿礦,生死不明。我則被發配來安州,被賤賣至此為奴……”

“下了什麼毒藥?”

“我,我不知道。”周林檎道,“隻知道是個褐色藥丸,一枚銅錢大小。服下剛一開始會精力充沛,一掃疲憊和病疾,隻是不久後便開始精力過剩後的躁狂,而後腦子和身體都不受控制,漸漸神志不清,淪為行屍走肉!”

“好歹毒的藥!”袁滿驚恐。

劉慈終于還是将蘭燼用在了周聞竹母女身上,但是她是為何尋找黎晞的遺物?在救出蘇绾喬後又将人藏匿于何處?抑或說兩人都被何人驅使而為?

周林檎拉住郁熠朝的衣角,含淚道:“郁老闆,你看在我繼父的份上救救我……”

郁熠朝不動聲色拽出衣服,轉個話題問她:“周聞竹被害,杜玄失蹤,你被賣至此為奴?就算劉慈将你們帶出白水,泾關此去千裡,不至于偏要來此做奴隸吧?”

周林檎:“你們有所不知,那個劉慈之所以成為白家的狗腿,皆因白家在安州西北的叢山中有礦産挖掘的隊伍,這隊伍中人員混雜,十有九成是從各地拐來的人口。”

“原來如此!”深受其害的袁滿一拍腦門,“所以他們有一個龐大的受白家控制的拐賣網,就大漠窯洞裡的那些人其實都是小喽啰,拐來人送去西北礦場當炮灰!”

一想到自己差點進入暗無天日的深山老林給白家挖礦,袁滿驚出一身冷汗,看向郁熠朝的目光不覺帶上了萬分的尊敬。

“所以,不管在何處被拐,最終都會彙聚到西北礦場。”周林檎聲音低落,嗤笑一聲,“隻是上面吃肉怎麼能斷絕下面喝湯的生路,那些拐手拐一個壯漢送去礦場交差,還要連帶些婦孺撈點好處,仗着白家的保護傘,活的竟也滋潤。”

林停晚:“可憐可歎,想來周姑娘也是身懷絕技的大家閨秀,竟遭此不幸。阿朝,将周姑娘贖了吧。”

“林停晚,你憑什麼……”因着在揚绮墟的那點矛盾,周林檎與林停晚一直不對付,尤其涉及到郁熠朝,周林檎更是不滿。她自認和郁熠朝無論在生意上還是情誼上還是有幾分交情,憑什麼還要林停晚呼來喝去地施舍?

然後她看到郁老闆竟異常服從地掏出銀票,給了林停晚……

林停晚走過來,“我與這關宅的病秧子有些交情,我去說些好話将你贖出來如何?”

他晶亮的眼睛半眨着看她,手中的銀票格外顯眼,周林檎落魄至此,傲氣地背過了頭。

半晌後她扭過頭說:“你别說你和姓關的吊死鬼有點交情,就算你是他爹,都不一定說上一句話。”

果不其然,關均一着實病入膏肓,原先隻知道他得了咳疾,誰知現下一看,竟咳到神志不清。

幾人進屋時關家僅剩的一個下人正圍着關均一手忙腳亂地包紮傷口,而受傷者本人,已經不知是自主還是被動地暈了過去,他的一邊耳朵被扯下大半,鮮血飛濺,四處染紅。那個下人是個瘦小孱弱的小姑娘,沒見過這樣的場景,邊哭着顫抖邊捂住流血的耳朵。

“你去哪了!我兒發病你不幫忙亂跑出去……”關均一母親是個白發蒼蒼的岣嵝老妪,蹒跚着快步走上前找周林檎質問,卻在見到郁熠朝的一瞬間跪倒。

她抱住郁熠朝的腿,央求:“小朝,求求你,均一知道錯了,均一這麼多年一直在忏悔,求求你,讓袁醫救救他吧!均一快不行了!”

一霎那八年前的冰冷襲來,漫過時空的絕望和關均一母親的悲恸重合。

那個時候,也有人為了母親去央求别人嗎?

我也這樣哭着求過别人嗎?

他本不是個冷心冷情的人,尤其是看到一個頭發斑白瘦削不已的老人跪倒,嚎啕着求孩子的生路。

一雙手托起老妪,是林停晚。

“袁醫上了年歲,行動不便,怕是無法醫治關均一。”林停晚難得說得頗有耐心,“關家也算有些人脈,他這咳疾縱然頑固也算不上難治,為何不送往京都尋求其他良醫?”

“沒用的,沒用的。”老妪半蹲着起身,念叨着同一句話,“沒有用的,隻有袁醫能救均一,隻有袁醫能救均一……”

“可是我爹前幾日剛來過,我還要問問你們,我爹來時還好好的,為何回去便癱倒在床,連話也說不出來!”袁滿質問。

“什麼?袁醫也病倒了?!”老妪剛站起身瞬間又墜落在地,“再也沒人能救均一了!我苦命的兒啊!都是娘的錯,都怪娘啊!”

為何關均一的咳疾會嚴重到失智?為何這些會是他娘的錯?偌大的江國,難道隻有袁醫一人能治咳疾?她說是她的錯,到底是什麼錯?

林停晚心中有些疑惑,視線朝着關均一看去。

仰躺在地上的關均一在周林檎和另一個小侍女的合力下托上了床,隻是其間動作太大,人醒了過來。

“景厲!滾開!不要拉上我!”他大吼一聲掙紮着亂打亂踢,周林檎和小侍女在被推到一邊,手足無措。

關母連忙上前抱住關均一,口中念叨着什麼安撫。

此事還與景厲有關?關均一和景厲關系不是很好?

有一個大膽的念頭在林停晚腦海中一閃而過,他遲疑着上前準備探探口風,隻見有人先他一步。

郁熠朝站在關均一床前,也不管此人半死不活的樣子,隻将他拽起身,問:“當年出事那天,景厲為何去找我娘?你這病當真是咳疾?”

“咳咳咳!咳咳咳!”關均一一通狂咳,剛包好的傷口再次溢出血來,面色漲紅,喘不過氣來瀕死一般抵住郁熠朝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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