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醫接住昏迷的少女,輕哼着不成調的旋律。
“那家夥可真沒用啊。”
他調整了下姿勢,讓夏月的頭靠在自己肩上。
“居然被一個人類殺掉了,還要我收拾爛攤子…”
他繼續哼着混沌的歌謠,抱着少女走向醫務室,心裡盤算着待會要狠狠嘲笑自己的另一個化身。
他抱着她柔軟的軀體,步伐輕快,一點也不在意懷裡的人類剛剛殺死了他的同類。
懷中的女孩柔軟得像隻熟睡的貓,淩亂的發絲間還沾着未幹的血迹,在醫務室的燈光下泛着暗紅的光澤。
他低頭端詳着她精緻的面容——纖長的睫毛在蒼白的皮膚上投下陰影,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此刻的她顯得格外脆弱。
“多麼完美的造物啊!”
他輕聲贊歎,将少女放在診療床上。
她破損的衣衫已經被鮮血浸透,發炎的傷口滲出淡黃色的膿水,在白皙的肌膚上格外刺眼。
可真是個迷人的瘋子……
他戴上橡膠手套,動作輕柔地解開少女手臂上染血的布條。
“你還想再玩點别的?…那沒有任何意義…這種無聊的遊戲可不好玩。”他一邊給少女處理傷口,一邊與剛才被她送走的“兄弟”對話。
“就這麼結束,不是太可惜了嗎?”
“我是指,對一個已經被苦難折磨到麻木的靈魂來說,單純的災難就像隔靴搔癢…還是說你想再被她殺一次?那我沒意見。”
他毫不掩飾自己幸災樂禍的語氣,手裡的鑷子夾着沾滿碘伏的棉球,輕輕擦拭着傷口邊緣。
“不過你說得對,就這麼結束未免太可惜了。”蠱惑的笑意在校醫臉上盛開。
“不如…給她一點希望的火光,讓她自以為找到了出路…”
剪刀“咔嚓”一聲剪開黏在傷口上的布料。
“然後再将她推入更深的深淵……”他拿起一管藥膏,乳白色的膏體在指尖化開。
“這樣才更有趣,不是嗎?”
“切…随你便吧。”
虛空中的聲音帶着幾分不耐。
校醫微笑着将藥膏塗抹在少女的傷口上,心裡謀劃着新的劇本。
夏月在昏迷中也不得安甯。
夢境裡,她站在一片猩紅的海洋裡。粘稠的血水漫過腳踝,鐵鏽味的腥甜氣息鑽入鼻腔。四周寂靜得可怕,隻有液體流動的汩汩聲。
連天空也是暗紅色的,厚重的雲層仿佛随時會壓下來。不遠處隐約可見扭曲的荊棘叢林,幹枯的枝條上卻開出大片鮮豔的血色玫瑰。
它們吮吸着海水作為養料,半液态的花瓣簌簌飄落,每一片落地都激起細小的漣漪,随即又回歸血海,開啟新的輪回。
遠處,一個模糊的身影漸漸成型,立在血霧中。
夏月想要逃離,雙腳卻像紮了根,動彈不得。
那個人影愈發清晰——是個渾身籠罩在暗紅色綢緞中的女人。她緩緩擡起頭,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那是夏月自己的臉。
那對血紅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揚起病态的弧度,血水在她腳下形成漩渦。
“明明很渴望破壞,為什麼要逃避呢?…”
“看看你自己啊…你明明很喜歡那種感覺的…”
“很快樂對吧…把那些惡心的怪物一個一個撕成碎片…滿地的鮮血就像盛開的花朵,多麼美麗啊…”
那聲音像是從深淵中傳來,帶着蠱惑的回響。
雲層中浮現出無數張扭曲的面孔,發出無聲的尖叫。
“為什麼要壓抑自己呢?…不要否認了,你很渴望那種感覺吧…”
“說起來,你殺了祂之後是不是覺得很開心?…對吧?…不用否認了,你的表情都寫在臉上了…”
夏月的喉嚨發緊,想要反駁卻發不出聲音,她已經陷入了對方的邏輯中。周圍的荊棘上浮現出無數雙眼睛,死死盯着她。
“承認吧,你很快樂,你喜歡那種感覺,你喜歡那種把一切毀滅的感覺…”
“沒錯,你天生就該是毀滅者,就該享受毀滅,享受殺戮,享受鮮血…”
血海驟然掀起狂潮,漫上夏月的腰際。
“這個世界本身就是肮髒的,不是麼?人類無知又傲慢,自私自利,爾虞我詐,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擇手段。這樣的世界,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呢?”
她将玫瑰插入夏月鬓角,花瓣滲出琥珀狀血淚,順着脖頸滑入鎖骨。
“為什麼不順從自己的内心呢?毀滅這一切,毀滅這個世界,讓一切都歸于混沌…”
夏月的意識逐漸模糊,那些話語像毒蛇一樣鑽進她的腦海。
“沒錯,就是這樣…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毀滅它…”
“宇宙本來就是混沌的,那些所謂的秩序和規則,不過是蟲子們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而創造出來的枷鎖罷了…”
血水已經漫到胸口,帶着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毀滅這一切,讓混沌重臨,這才是世界的本質…”
周圍的一切逐漸扭曲,紅色的液體漸漸包裹住夏月。
“你總有一天會接納這一切的…月…”
最後的話語化作血色的泡沫,将她徹底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