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我該走了。”
校醫終于擡起頭,目光直直地望進她的眼睛。夏月在那雙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冷漠、疏離,像一尊沒有溫度的雕像。
“我送你,親愛的。”
“用不着。”她低頭整理着被他弄皺的衣襟。
“就當陪我吧。”
他牽起她的手,力道恰到好處,既不會讓她掙脫,也不會讓她感到疼痛。
這一次,她沒有抽回手。走廊裡回蕩着兩人的腳步聲,消毒水的氣味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雨後清新的空氣。
“送我回出租屋就行,我回去收拾東西。”
他沒有多問,隻是握緊了她的手。教學樓外的天空呈現出一種病态的蒼白,積水倒映着兩人的身影,扭曲而模糊。
“你家在哪?我是說你暑假要回的那個家。”
“我沒有家。”她的目光投向遠方,“我住的地方隻是一個你肯定沒聽過的小村莊。”
“親愛的…讓我送你吧。”
“不用。”她拒絕得幹脆利落,“我說了,我們隻是臨時情人,别太投入了。”
“我送你到村口總可以吧?”
她停下腳步,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
“好吧。”她終于松口,“不過我得提醒你,那是個很偏僻的地方。”
“沒關系。”他的手指輕輕摩挲她的手背,“隻要能送你回家,多遠都不算遠。”
“你這張嘴還真是會哄人。”她終于忍不住輕笑出聲,眼角微微彎起。
“都是真心話。”他轉頭看向她,目光溫柔得幾乎要将人融化。
夏月沒有再說話,隻是安靜地走着。兩人之間保持着一種微妙的距離,像是兩條平行線,看似相近,卻永遠不會相交。
她回到出租屋,簡單收拾了行李,随後便坐上他的車。
副駕駛上已經有了一位乘客——一束沾着露珠的玫瑰。
“剛買的,”他笑着轉動方向盤,“喜歡嗎?”
“很沒意思。”她把花束随手扔到後座,“我不喜歡花。”
“那下次給你買别的。”他并不在意她的冷淡,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着方向盤。
“不用,”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我們隻是情人關系,你沒必要做這些。”
“親愛的,别這麼說。”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溫暖幹燥,“我希望你能過得開心,而我想成為那個讓你開心的人。”
“你的話太多了,”她抽回手,“我不想聽這些。”
他不再說話,專注地看着前方的路。
車子在公路上飛馳,兩旁的景色迅速倒退。夏月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不知不覺間,車子已經駛入了鎮上。
破舊的磚房歪歪斜斜地擠在一起,牆皮剝落的地方露出暗紅色的磚塊。街道上零星散落着幾個塑料袋,在熱風中打着旋。
十年前貼滿小廣告的電線杆依然伫立,層層疊疊的牛皮癬已經發白,最外層還隐約可見“重金求子”的荒唐告示。
路邊的小賣部門口,幾個光着膀子的男人正蹲在台階上抽煙,煙霧缭繞中,他們的臉模糊不清。
遠處,一座廢棄的工廠矗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生鏽的鐵門半開着,像是張開的巨口。
記憶被熟悉的場景喚起,夏月還記得,就在那條滿是塵土的主街上,曾經有一家網吧。破舊的招牌上,“網吧”兩個字已經褪色,隻剩下模糊的輪廓。
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想和人傾訴,她毫無預兆地開了口。
“你知道麼,那裡之前有一所網吧…”
“那時候網上還真是什麼都有…”無意識間,她的指節輕輕地敲打着車窗,“我有不少‘技巧’都是那時候學來的。”
“那是我第一次認識到,世界原來有這麼大…”
她的目光穿過車窗,仿佛透過時間看到了那個蜷縮在網吧角落裡的自己,連混着煙味的汗臭都近在眼前。
“以後會有更多驚喜的。”
她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看着窗外。
車子駛出了小鎮,進入了鄉間小路。兩旁的玉米地在烈日下泛着金黃,偶爾有幾隻麻雀撲棱着翅膀飛過,在天空中劃出短暫的弧線。
“你回去吧。”夏月甩上車門,頭也不回地走進村子,鞋跟碾過幹裂的土路,揚起一陣塵土。
“啧…這地方很适合我們的新遊戲啊…”
在少女沒聽到的地方,他的低語被風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