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緊的,你以後就知道了,王爺刀子嘴豆腐心,最喜歡與人鬥嘴,他脾氣很好的。”江郁白笑說,“我把盡歡叫來,我們四個一起吃。”
徐秉年颔首一笑:“那我今日便叨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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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喝了幾盞酒,沒吃飯就去躺下了,院裡的垂絲海棠結了果,像小燈籠一樣懸在樹上,風一吹悠悠蕩蕩。
江郁白進門前摘了一個,放在鼻前嗅了嗅,桂花漫天的季節,哪裡還有其他花果綻放香氣的餘地。
屋子裡,趙權聽見院内動靜,側躺着沒動,腦袋深埋進枕頭裡。
江郁白腳步很輕,手裡的東西輕輕擱在床頭小幾上,他撩開簾子,望見趙權裸露在外的背,手貼上去摸了摸,聽見趙權不耐煩地“啧”了一聲。
“你身上好涼。”江郁白說,“我熬了粥,你起來吃點吧。”
趙權聞見飯菜香氣,轉回身來,見江郁白坐在床邊上,微微蹙着眉,眼裡像有許多哀愁。
趙權亦皺眉:“不是叫你不要下廚嗎?”
江郁白悶悶地說:“可是你不吃飯。”
趙權意味不明嗤了一聲,披上外衣坐到桌頭去吃,熬得濃稠的白米粥,加了肉絲與青菜末,還有剁成肉糜的蝦仁,趙權饑腸辘辘,就着小砂鍋吃了大半碗,方說:“有心了。”
他見江郁白滿臉不安,露出幾分笑容,溫柔地問:“和朋友見面開心嗎?”
江郁白恍惚了一下,揚起笑臉,“嗯。”
趙權便不再說什麼,低着頭埋頭吃粥。
江郁白笑說:“王爺你好厲害,我昨夜剛與你說起,你連夜就将人叫來了。”
趙權嗆了一口,呷了口茶,厚着臉皮颔首道:“本王的厲害,你還沒見識過,這蝦仁太碎了,下回給爺放整蝦。”
“那要剝好多蝦仁呢。”
趙權握住他的手,摸了摸指尖,“那算了。”
“我下回給你熬魚粥。”江郁白神色柔和道,“你不要空腹喝酒了,很傷身體的。”
“知道了。”
飯後,江郁白端正坐在桌前寫一帖字,徐秉年留了功課,明日得交。
他不笑時神色淡漠,顯得冷清,尤其這會兒手裡用足了力氣,微微斂眉,更顯得嚴肅,趙權卻看得好笑,嘴裡嚼着糖蜜餞,伏在桌子上看他緊繃的臉。
江郁白眼睫發顫,輕聲說:“别看了。”
趙權用簽子從瓷罐裡揀出一顆蜜餞來,喂到他唇邊,“放松點。”
江郁白搖搖頭:“寫字要全神貫注。”
趙權轉手把蜜餞送進自己嘴裡。
江郁白不知想到了什麼,探出身子,直勾勾看着那罐子。
那日中秋集市上,趙權給他買了不少東西,怕他吃藥苦,又買了這罐糖漬櫻桃,口感爽脆,酸酸甜甜,用漂亮的瓷罐盛着,江郁白舍不得太快吃完,每日服過藥才吃一兩顆,結果大半都進了趙權肚子裡。
江郁白不太高興,寫字也沒了精神,時不時就去看那罐子,又看趙權蠕動的嘴唇,氣惱道:“你邊上吃去,我寫字呢。”
趙權坐去羅漢床上,把糖漬櫻桃也帶走了。
江郁白脖子伸得再長也看不着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實在捱不住,擱了毛筆起來,走到羅漢床邊上,摸着那微涼的瓷罐,咽了咽唾沫,“還是吃一顆吧。”
趙權心中暗笑,真是個小孩兒。
江郁白把櫻桃含在嘴裡抿着,待甜味消散,方慢慢咀嚼起來。
趙權伸長手臂,穿過他捧着瓷罐的臂彎,戳了戳他的臉頰,問道:“你和徐秉年是怎麼認識的?”
江郁白不作他想,如實道:“秉年他娘親從前在蘇家布莊做過工,一來二去就認識了,後來他娘辭工幹别的去了,他仍時常來找我,教我幾句詩書。”
趙權笑說:“于是,你就喜歡他了。”
江郁白不置可否:“秉年和其他小孩兒很不一樣,他從小就很穩重,既不調皮,也不會捉弄人,更不好為人師,與他待在一起,我很開心。”
趙權似笑非笑,飲了一口涼透的茶,茶味的苦澀驅散了蜜餞殘留的甜,他又問:“徐秉年知道你喜歡他嗎?”
江郁白猶豫了半晌,誠懇地問道:“這種事情需要宣之于口嗎?我以為情愛之事彼此默契,自然水到渠成,不必挂在嘴邊。”
“有些道理。”趙權放下茶盞,“好了,快去寫字吧。”
“王爺呢,小時候是什麼樣子?”江郁白放下瓷罐,深深望着趙權。
趙權回憶起遙遠時候的記憶,少時駕馬奔騰,輕狂張揚,廣闊的天地盡在他身後,日月唾手可得。
後來,不知何時,他混迹于人群裡,縮起頭來做人,成為了紅塵裡最平凡的那一個。
趙權坐姿懶散,一派纨绔模樣,笑容恣意,“爺自小威風八面,意氣風發,人群裡出類拔萃,最是潇灑。”
江郁白定定地望着他,須臾,嘴角微微翹起,輕笑道:“那不是和如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