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郁白過了龍擡頭就要出門,元宵後就開始收拾行囊,趙權不能出皇城,提前派人去白鴿城打點,另備了一份禮讓江郁白帶回去。
從皇城去白鴿城,車駕慢行需要十多天,趙權讓江郁白過了端午再回來,如此也能在家中住上兩個多月,連帶來去路程,得離開近四個月。
趙權心裡自然不舍得,正是濃情蜜意之時,夜裡睡覺都要摟着抱着,冷不丁分開四個月,他心中屬實不痛快,可見江郁白興緻勃勃,也說不出讓他早回的話來。
除了侍衛和太醫,後院裡的嬷嬷随從們也都一并跟去,少說有三四十人,另還有趙權派去的暗衛,此外禮物載了幾車,沾親帶故的都要賞賜,趙權還兌了許多十兩銀子的小銀票,閑來無事坐在院子裡,一張張疊起,用紅紙卷起來,讓江郁白拿去分發。
江郁白從庫房回來,見趙權坐在院子裡曬太陽,疾步走了過去。
趙權把折好的紅包扔進木盒裡,問道:“東西都挑好了嗎?”
嫁妝的鑰匙,趙權給了江郁白,讓他自己打理,那一百二十八擡嫁妝是舅母幫着準備的,裡面還有許多女子的東西,趙權讓江郁白挑出來,或是送他姐姐,或是往後留着打賞。
江郁白點點頭,不安道:“是不是排場太大了?”
“你難得回去一次,若不叫人看看排場,往後誰還會顧忌你?馭下講究恩威并施,慢慢你就知道了。”趙權把他側抱到腿上,耐心問道,“你與我說實話,對蘇家可有怨氣?”
江郁白怔愣住,沉默少頃,垂眸搖頭,在他心中,蘇家衆人待他已是仁至義盡,江芸杏是累贅,他是累贅的拖油瓶,蘇家不曾當他奴才使喚,已經是尊重。
他轉頭去看趙權,忍不住又想,這世上像趙權這般的人又有多少。
“我隻希望把晚辭接回家,姐夫少闖禍,讓姐姐臨終這幾年,可以過得輕松自在。”
“她若是願意,你可接她過來,在皇城裡住幾年,晚辭和你那姐夫也一并來,這樣你們不必姐弟分離。”
江郁白眨眨眼:“這樣多麻煩,要不我在白鴿城裡多住兩年。”
趙權眉毛擰成了麻花。
江郁白抿着嘴笑:“王爺,我從小就明白一個道理,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爬一座山會遇到無數意外,山頂也未必有好風景,現在這樣就很好了,福運要攢着用,關鍵時候能派大用場。”
“什麼迷信的道理。”趙權不以為然。
“不是迷信。”江郁白說,“我從小就不與人争高低,凡事随遇而安,攢了許多福運,所以遇見了你。”
趙權仰頭看着他,江郁白逆光在他懷裡,面容晦暗不清,嘴角的笑容卻像在發光。
趙權失神輕喃:“也許是我的福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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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三,趙權送江郁白出門,馬車上仔細叮囑着,讓他按時服藥,天寒記得添衣,莫要操勞動氣,功課還是得做,還得記得送家書回來。
趙權說了一路,嘴皮子都說破了,快到城門才下車,從車廂裡出來,讓孟春進去伺候。
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城門,江郁白撩開車窗簾子,人群熙熙攘攘,趙權的身影消失不見。
江郁白放下簾子,心裡嘀咕,趙權怎麼不饒他多住兩日,晚走幾天也無妨。
孟春興奮地說:“我還是第一次去白鴿城。”
江郁白臉上浮起笑:“我帶你去吃好東西,那裡山水也好看,我帶你四處去玩兒。”
孟春笑嘻嘻:“好嘞!”
那廂,趙權和方永貴站在人群裡,看着馬車逐漸遠去。
趙權嗤笑道:“那小沒良心的,說走就走,怕是等不及要飛回去,昨夜就沒阖眼!”
方永貴翻了個白眼,“别擱那演了,咱上哪兒消遣去?”
趙權忖了忖:“走,跑馬去!”
“呃......”方永貴提議,“還是喝酒去吧。”
趙權拍拍他的肚子,嚴厲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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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東暖閣裡,趙權儀态不雅地窩坐在羅漢床裡,小幾上擺着筆墨,手邊還有一沓紙,未用紙鎮壓着,風一吹,滿屋子宣紙飄揚,奴才們手忙腳亂去撿,趙權百無聊賴揉了個紙團,朝着小侍從的後腦扔去。
小侍從敢怒不敢言,陪着笑把紙團遞上。
聖上來時,就見奴才們弓着腰走來走去,屋子裡亂成一團,趙權懶洋洋地笑,活像個地痞無賴。
“跑朕這兒撒什麼野來了?”聖上笑吟吟走過去。
趙權下地行禮。
“坐吧。”聖上随手拾起一張紙來看,遂念道,“舊時庭蘭風清醉,今夕花裡香無蹤,君安否,可見春色滿袖。”
趙權忙不疊搶過來,胡亂揉了扔去一旁。
聖上哈哈大笑:“跑朕這寫情信來了。”
“府裡冷清得很。”趙權重新舉起毛筆,“還是皇兄這裡熱鬧,茶也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