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郁白回了白鴿城才知道,趙權早幾月就派人來打點,蘇家長房挪了新的院子,極寬敞,陽光也好,老夫人不再克扣份例,還請了個住家郎中,專門伺候江芸杏湯藥。
得知江郁白要回來省親,臘月裡就開始布置,整個蘇府煥然一新,從主子到奴才,嘴裡俱是含了蜜糖,比賢郡王府裡的奴才更為奉承。
江郁白今非昔比,不必言辭犀利,靜坐在那裡便有十足威嚴。
趙權教他如何應對,又如何與人周旋,他學得不好,緊繃着臉稍顯局促。
好在身旁還有教養嬷嬷幫襯,府裡上下各賞了銀錢,便打發衆人退下。
江郁白舟車勞頓,又應付了一整天的人,黃昏時才有機會與姐姐說話。
蘇姜海被老夫人叫走了,蘇晚辭又不知上哪兒調皮去了,屋子裡就剩江郁白與江芸杏二人。
江芸杏難以置信,近兩年未見,江郁白比往昔沉靜了許多,也平和了許多,不再滿臉憂郁憂愁。
她氣色不佳,刻意穿了紅衣,冰涼的手在江郁白臉上捏了兩下,“我家小魚兒回來了。”
江郁白微微彎起唇角,露出腼腆的笑。
江芸杏頓時濕了眼眶,她擔心江郁白受苦,她弟弟從小就是個木讷的孩子,受了委屈也不會說,她害怕江郁白為了給她續命而勉強自己。
她想問趙權的事情,卻怕聽到粉飾後的答案。
縱然蘇晚辭說過,趙權十分善待江郁白,可江芸杏始終惴惴不安,一時興起的喜歡也是喜歡,那未必能夠長久。
兩人在屋子裡說了會兒話,嬷嬷敲門進來,呈上兩碗燕窩,又将趙權送來的家書轉交給江郁白。
江郁白一邊吃燕窩,一邊将家書看了。
江芸杏細細觀察他含笑的眉眼,笑說:“你才回來兩日,怎麼就有家書了?”
“都是些瑣碎的話,姐姐你不知道,王爺很啰嗦的。”江郁白把信收起來,低頭吃燕窩。
江芸杏忍不住問:“王爺對你好嗎?”
嬷嬷在旁站着,稍許怔忪,便覺得這江芸杏沒什麼心眼,談話不知避忌着旁人,尤其周圍都是王府裡的奴才。
江郁白擡起頭靜靜地望着江芸杏。
江芸杏頗有些緊張,卻聽江郁白說:“他太好了,我不知怎麼誇他。”
江芸杏哭笑不得。
“姐姐你快吃吧,吃完我們去院子裡走走,我看那些花都開了。”江郁白突然沒頭沒腦地說,“王爺說要帶我去放風筝,就是天不好,他怕我受寒,等這次回去,應該就會帶我去了。”
江芸杏見他這般歡喜,心頭仍有不安,尤其在江郁白送了她許多珠寶首飾時,江芸杏自我譴責的情緒到達了巅峰。
“郁白,以色侍人終不長久。”江芸杏的聲音很輕,卻如掉進水裡的石頭,掀起一圈又一圈漣漪。
嬷嬷侍從們對視一眼,默契地退出了屋子。
“姐姐,你為何這麼說我?”江郁白默默放下手裡的玉镯,端正了坐姿。
江芸杏心中不忍,可她大限将至,與江郁白見面的機會一次少過一次,有些話今日不說,往後就再沒機會了。
“你與賢郡王才認識多久,他就在你身上費盡了心思,若非你容貌出衆,短短時間裡,如何能博得他喜歡。”江芸杏柳眉微蹙,握住江郁白的手,“我本意不是要潑你冷水,我希望你不要被榮華富貴蒙蔽了雙眼,把命運寄托在别人身上。”
“可王爺不是這樣的,他鼓勵我讀書,每日送我去學堂,過些日子還要請賬房教我看賬簿,還說要把田産鋪子都交給我打理,若我喜歡彈琴作畫,也要送我去學。”江郁白斂眉道,“我聽見他說要養我一輩子,可他不曾當我是玩物。”
“倒是我小人之心了。”江芸杏自言自語般說,突然又拔高了音量,“可我聽說,他是個纨绔子弟,經常苛待奴才,酗酒鬧事。”
“都是謠言罷了,不信你叫個奴才進來問問。”
“那倒不必了。”江芸杏忙擺手。
江郁白反手握住江芸杏的手,笑道:“姐姐,你放心吧,我過得很好,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咱們去看花吧。”
江芸杏心頭發愁,苦笑着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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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清晨起來,朝外喊了兩嗓子,院子裡靜悄悄的,無人答應,吳松那小子不知上哪兒偷懶去了,就剩幾個清掃嬷嬷在院裡來去。
趙權想逮個人來罵,眼珠子掃了一圈,與掃地嬷嬷對上視線,望着她鶴發雞皮的臉,靜默了半晌道:“給我打盆水來。”
“奴才耳朵不靈。”嬷嬷别過身,繼續掃地去了。
趙權氣壞了,滿院子大喊吳松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