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權趴在枕頭上,悔得腸子都青了,日子沒挑好,非但事情沒辦成,還挨了頓闆子,滿皇城都知道聖上龍顔大怒,賢郡王被痛罵責罰,明日百官上朝都得戰戰兢兢。
太醫方給他上過藥,叮囑幾句後,江郁白送太醫出去,又在廊子上事無巨細問了一遍又一遍。
王爺頭一回挨闆子,孟春等人探頭探腦要看熱鬧,乃至床頭圍着一堆人。
趙權忍無可忍,在屋子裡一頓咆哮,把人都罵了出去。
江郁白聽見怒吼聲,連忙撇了太醫往屋子裡跑。
人群魚貫而出,就剩方永貴坐在床邊上唉聲歎氣。
“你也是,明知聖上心情不好,還偏要頂撞他!”方永貴哀歎道。
“分明就是他心情不好,拿我出氣!”趙權冷冷一笑,卻見江郁白回了屋子,随即噤了聲,不再言語。
方永貴十分有眼力勁,抻了抻腿,起身道:“我去看看湯藥。”
“有勞方管事。”江郁白滿臉愁苦,無精打采坐到床邊。
趙權半身蓋着被子,刺鼻的傷藥味盈滿了床榻,江郁白回首觑着被縫,幾次想去掀被子。
“二十闆子罷了,多大點事情,瞧你愁眉苦臉的。”趙權語氣輕松地說。
“我不明白,他們都說王爺受寵,為何陛下要因這點小事打你闆子?”他們成婚一年半來,江郁白跟着趙權去過宮裡,也去過許多貴人府邸,他向來驽鈍,冷嘲熱諷的話是聽不懂的,偶爾受些冷待也無傷大雅,大多數時候待在王府裡,都是輕松自在的,也不曾挨過宮裡主子的責罰,仿佛每個上位者都和藹可親。
這偌大的皇城用金銀堆砌而成,江郁白隻覺得城牆高偉宏大,卻從不知牆裡嵌着屍骨血肉。
“府裡養的小狗嗓門大了,也得挨兩下子,哪有什麼稀奇的。”
江郁白氣糊塗了,反駁道:“咱們府裡沒有養小狗!”
趙權挑眉:“誰說沒有,側門那就有一隻,門房養着呢,雪白的毛發,後腰上有一撮灰,回頭我帶你去看。”
“是嗎?我還沒有見過這樣的小狗。”江郁白脫了鞋子爬上床,“門房家的媳婦兒快生了,要不把小狗拿來咱們院子裡養幾天,過陣子再送回去,陪陪鹦哥兒和小兔。”
“這主意不錯,但你得小心了,那小狗兇得很,仔細它咬你。”
“有多兇?”江郁白一臉淡漠地問,“比你還兇嗎?”
趙權愣了半晌,勃然大怒道:“好啊,長本事了,拿我比作小狗!”
江郁白惱怒道:“誰叫你要岔開話題!分明就是你先把自己比作小狗!”
趙權揉了揉鼻子,悻悻然道:“我是傷患,也不知溫柔些!”
他話音剛落,卻見江郁白俯身而來,長發落在他臉畔,攜來一片陰影,随即臉頰溫熱,江郁白吻着他的臉,心疼問道:“你痛不痛?”
痛得麻木,反倒沒了知覺,趙權搖首,稍許側過身子,讓江郁白躺下來。
趙權道:“等過些日子,挑個良辰吉日,我再寫折子,請陛下開恩,準你回白鴿城探親。”
江郁白久久沒有出聲,他把臉埋在趙權肩頸處,第一次體會到了掙紮的痛苦。
兩人靜靜抱在一起,趙權望着那牢籠一樣的門窗,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将永遠被困在這裡。
“你想不想去江南生活?”趙權忽然出聲。
江郁白懵了一會兒,緩緩擡起濕潤的眼,“你連城門都出不去,還想去江南嗎?”
趙權啄吻他的眼簾,沉吟道:“明年聖上南巡,要帶走大批官員随從,屆時是我詐死的好機會,我們可以去江南,去任何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江郁白坐了起來,審視着趙權的臉,見他不像是玩笑,驚慌道:“這是欺君大罪,要殺頭的,大不了我以後都不回白鴿城了,想必姐姐能夠體諒我的。”
趙權眉宇緊蹙,“有一事我不曾與你說過。”
他掙紮着坐起身,江郁白連忙往他腰下塞了幾個枕頭,讓他側靠着。
“父皇在世前,欽天監監正姜铠說我有帝王之相,我那時四歲。”趙權娓娓道,“沒過多久,父皇就将皇位傳給了九皇兄,也就是當今聖上,而姜铠被父皇賜死,當即斬殺。”
江郁白心亂如麻,怔讷得說不出話來。
趙權道:“姜铠斬首前夜,在獄中稱是窺探了天機,故而壽命終了,數月後,父皇駕崩,臨終前将我托付給九皇兄,之後我在宮裡住了十年,可以說是九皇兄親自撫養我長大。”
江郁白聽罷,驚疑不定道:“所以,你遲早會登基為帝?”
趙權笑吟吟說:“父皇生性多疑,又危在旦夕,可偏偏他這人不信命理邪說,姜铠此時跳出來,父皇必然覺得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故而當即要了他的性命。”
“可這世上總有人信命理之說。”江郁白心揪住了一般,悶悶鈍痛,“國公爺就信的不得了,過年時又送了我一塊長壽佛玉佩,這都是第八塊了。”
趙權哈哈一笑:“分我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