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葉平川的聲音越來越模糊,她聽不清了。
想說話,也沒有力氣再開口。
身體似乎在下墜。一片漆黑裡,她又聽見那個輕輕的聲音,在試探着詢問。
你和傅先生認識嗎?
要怎麼樣……
才能離開他呢?
十七歲那一年的記憶,比人生中任何一年都更加鮮明。
她跟在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傅先生身後,踏入一片未知的土地,去面對陌生的世界。
新鮮迷人,又充滿危機。
要怎樣才能在這個世界裡活得很好呢?
要怎麼樣才能永遠不會被别人欺負,永遠都不受到傷害?
她聽見那個熟悉的,紳士的聲音,悉心地教導。
要僞裝,要隐藏。直到你自己也忘記自己是什麼樣。
讓我來為你挑選,打造一隻最适合你的面具。
有我喺度,唔使驚。
還有我,會幫你記起你是誰。
隻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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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夢中驚醒的滋味并不好受。
雲燈疲憊地睜開眼睛,身邊被子是亂的,可是空無一人。
葉平川很聽話,給她按完腰就去隔壁睡覺了。
她翻了個身,把被子扯進懷裡,很想要一個熱烘烘的擁抱。
梁天也以為生日當晚,兩人會睡得比較少,還很貼心地多留了些時間,踩着點過來叫她。
沒想到葉平川跟平常一樣,從她隔壁出來,打了個呵欠說早。
梁天肅然起敬。
敬業,太敬業了。
這兩口子不紅天理難容。
今天要拍的戲裡有一場是大家期待已久的,沈言秋與謝憑淵的定情戲。
夜幕降臨,兩人忙完公務,一起在草原上散步,累了就躺下來看星星。
謝憑淵把披風鋪在她身下,送了她镯子當定情信物。兩人在星空下接吻。
劇本裡寥寥幾行,片場實際拍攝卻很有難度。
鄧曉瓊也納悶是怎麼回事。
兩個人都是成熟演員了,以往很會把握分寸感,今天眼神一對上,就跟冒火星子似的。嘴唇一碰,難分難舍。
“分開分開,你倆是不是昨天晚上做爽了?”
她忍無可忍地打斷,“上班時間,親嘴禁止夾帶私人感情!我要的是青澀,不是色.情。”
“……”
雲燈打落腰間的手,“聽見沒有,叫你分開。”
“分開了啊。”葉平川無辜道,“這不躺下了麼,不這個姿勢我倆都難受。”
“難受才是對的。”鄧曉瓊說,“謝大人,你頭一回談戀愛,非要這麼熟練麼?回憶一下你還是個處男的時候,情窦初開那個感覺!你找找。”
雲燈都快不記得了,也好奇着,“你找找。”
“……”
葉平川扪心自問,确實是有點忘本了。
第一次談戀愛就是跟雲燈在一起,所有事情都發生得恰到好處,水到渠成。
一般人們談戀愛時磕磕絆絆的摸索階段,他都沒有經曆過。他動心時很清楚雲燈也對他有意思,他告白時從沒想過雲燈會拒絕。甚至他求婚,都是雲燈先提出了這個念頭,給了他可以這麼做的暗示。
他尚且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被引導,全程都是由雲燈精确控制每一次節奏,給予他的完美體驗。
但他經曆了離婚。
同樣是雲燈帶給他的,感受卻是天翻地覆。
他記得雲燈提出要離婚的那個夜晚。自有記憶以來,他從沒體會過在面對一個人時那麼不自信,不敢相信曾經無比确定的愛意,居然就那樣毫無預兆地消失了。
他才知道,除了自己,他無法斷定任何人的感情是永恒不變的。
一旦把自己交付出去,他的命運就握在了她的手裡。全憑她做主,天堂或地獄隻在一念之間。
恰恰這種不确定性,危險又迷人。
為了一顆瞬息萬變的心,人類總是甘願冒全天下最大的風險,去做粉身碎骨的事。
“殿下。”他凝望着摯愛的公主,在她掌心裡寫下兩個字,輕吻上去。
“執我為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