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燈隻聽他說是小時候放零花錢用的卡,很久沒用到過,本能地以為裡面是小錢。登上一看是六打頭,而别墅全款要七千多萬。
起初她還以為,葉平川是要她自己補足差額,覺得不太符合他的作風。再仔細看,才發現少數了一個零。
後來兩人結了婚,宋澄錦聽說她喜歡海邊的别墅,就挑國外風景更好的度假海島給她又買了一棟。
跟葉平川結婚的想法,也并不是被戀愛的甜蜜催發出來的。而是在她見過葉平川的媽媽之後。
起初她陪宋澄錦吃飯逛街,也遵循着讨好長輩一貫的套路,話題往葉平川身上引,聊他小時候的趣事。
她覺得做母親的都以兒子為驕傲,哪個不喜歡在外人面前炫耀。
可聊了幾次,宋澄錦就打斷她,把話題牽回她身上。
宋澄錦說,他是我的小孩,你也是我的小孩。跟這個孩子一起玩的時候,幹嘛總是把話題放在那個孩子的身上呢?我也想多了解你一些的。
那是打從心底裡散發出的欣賞與尊重。她甚至有點被吓到,聽宋澄錦問她拍戲累不累,有趣的事情多不多,如果去探班要帶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她會比較喜歡,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像是陰溝裡的老鼠被刺眼的太陽照耀,快要原形畢露。
宋澄錦看出她難過的表情,不知為何心疼起來,把她的臉按在粗花呢外套上使勁兒抱着。抱完起來看她臉上給壓的全是印子,又抱歉得不行。
不過她說了句“媽媽你這個外套真好看,我也想要”,宋澄錦就又歡喜地拉着她去買衣服了。
她便也明白,葉平川是随了他媽媽。
宋澄錦看似不拘小節,其實是個十分聰明的女人。真正的聰明人從不會故作高深,把城府寫在臉上,反而從一開始就是極其真誠的。
這份真誠會幫她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價,把身邊的老鼠屎篩出來。
如果遇到的是小人,哪裡抵得住這麼塊肥肉的誘惑?貪婪的嘴臉一旦展露出來,再好的僞裝也如紙皮一撕便破。最後她身邊留下的隻有真正正直善良的人,或是同頻的聰明人。
姜渺捧着臉,“好想知道被婆婆送度假别墅的是什麼心情。”
“……”
“還是很開心的吧?”
“當然啦。”
雲燈起身又倒了酒,“不過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懷疑,這麼騙财騙色又騙人感情的,我以後不會遭報應吧。”
她比較特殊,是隻聰明的老鼠,到現在占夠了便宜,都沒有跟宋澄錦交惡。
但起碼她對着宋澄錦叫出的那聲“媽媽”裡,是沒有摻假的。
如果可以,離婚消息公布之後,她也不希望失去這麼一位像長輩又像閨蜜的朋友。
“我離婚之前,還找那個擅長塔羅牌的朋友幫我算過。你猜她說什麼?”
雲燈饒有興趣道,“她說我會二婚诶,真的假的。”
算是對了一半,她的确已經離婚了。但她完全想不到,自己會因為什麼事情再結婚,“該不會葉平川覺得被騙了原地黑化,我為了擺脫他才又找别的男人來對峙?又循環了一圈嗎?好好笑。”
姜渺不語,隻是看着她的眼睛。那裡面并沒有任何輕松的笑意。
她和葉平川離婚分割的訴求是公平。她不吃虧,卻也沒有占到任何便宜。姜渺覺得,這樣完全不是她有所圖謀的表現。
“還記得我們前些年剛見面的時候,你說我變化很大,然後又問我,自己是不是也變了很多。好像是說……因為人前裝了太久,不記得自己原本的性格是什麼樣了,才會問我。因為我們是高中時就認識的。”
姜渺說,“其實我看着你,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覺得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雲燈,其實我從來都不覺得,這樁婚姻是你騙來的。愛情的底色是友情,兩個人能玩到一起,那份感覺是裝不出來的。你陪他玩難道是陪客戶應酬的心情?應該自己也很開心吧?那就不需要太在意最初的目的是否純粹了。”
怎麼會那麼順利呢?她總以為能跟葉平川在一起是自己的算計起了作用,但也有可能靠的是真情流露吧?
有可能,她本來就是喜歡葉平川的。隻是當局者迷。
“離都離了。”雲燈淡淡地說。
細想之下,他們分開是必然的。葉平川有一對彼此相愛,親密無間的父母,注定無法接受貌合神離的婚姻。
結婚是權宜之計,她從沒想過要死心塌地跟誰過一輩子。既然過不下去就分開,她不想為了任何人降低自己的底線,再次被束縛到某個人身邊。
或許像對普通人一樣,普通地相遇,再普通地戀愛,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可回望這段感情,開頭和過程全是錯的,怎麼可能結出正确的果實呢。
“可是……他沒有牽我的手。”沉默許久後,雲燈忽然開口。
“走紅毯的時候,拍合照的時候,還有下車,拉開車門的時候。他沒有牽我的手。”
整晚的思緒都在酒精中蒸發無蹤。她仿佛腦袋裡隻記得這一件事,反反複複地說,“他不牽我的手。”
分明都是無足輕重的小事,有什麼值得委屈和難過。
她噙着自嘲的笑意,嘴角是上揚的。一雙圓而亮的眼睛卻彙聚着無邊無際的汪洋。
“别太苛待自己了。”姜渺歎息,不忍地抱了抱她,“痛苦是會過去的。”
怎麼會呢?她一向都是對自己很好的。
雲燈低頭看着自己的手腕。出席完活動,她摘掉大部分珠寶,隻戴了隻很寬的編織表帶款手鍊,是十幾年前的舊款。
是她離家出走後給自己買的。那時候身上總共隻有一萬多塊錢,她就花了将近一萬塊給自己買足金的手鍊。
她想起十幾歲時,父母互相争吵毆打,鄰居都來看熱鬧,她感到無助又難堪,大聲地勸阻,卻被異口同聲地辱罵,說她是個不該出生的賤貨。暴怒之下,拿桌椅台燈亂砸,用剪刀剪她的胳膊。
傷痕醜陋,她就拿手鍊蓋住了,眼不見為淨。
後來的某一天,她忽然發現手腕上光潔如初。那麼深的傷痕,愈合後竟然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以至于,她想再向誰說起,都沒有可信的證據證明。
她愈合得這麼完美,就像是天生不會受傷一樣。
“痛苦隻是穿過我,不會留下任何痕迹。”她擡手晃了晃,金色的光芒流沙般環繞着細白的腕。
“因為我是一個沒有心的空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