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記得也好,免得大晚上又要跟我鬧。”
“我為什麼會因為他跟你鬧啊。”葉平川反問,“他是什麼很重要的人嗎?”
她也反問,“你到底是要做,還是要說這些沒用的話?”
“……”
不提還好。車上被他說過之後,小腹裡那種姨媽欲來的酸沉感越發明顯,雲燈跳下桌子,“你這裡還有棉條麼?诶,肯定也不記得了。”
她說着就要回自己房間。葉平川想也沒想地跟過來,隔着衛生間門跟她說話,黏人得像塊牛皮糖,“來了嗎?真的來了嗎?”
“沒有,但以防萬一我要放棉條。”時不待人。被打斷後就沒了興緻,她冷漠的聲音隔着門傳出來,“你自己解決吧。”
葉平川一愣,有點不好意思,“啊?在這裡嗎?”
“……”
可惜隻是失憶,不是轉性。臉皮該厚還是很厚。
雲燈順便洗了個澡,收拾完出來看他還沒走,正坐在地上低頭看劇本。
“跟導演商量過了,會給你幾天假。”
“不用,我能拍。”
拖延時間會增加拍攝成本。雲燈彎腰摸他的臉,“給我省錢?這麼懂事。”
葉平川仰頭蹭了蹭她的手,眯起眼睛,“背點台詞而已,小意思。我可是過目不忘的。”
他長了張藝術生的臉,但在高二之前都沒想過要走這條路,理科成績穩穩的全校前三,關鍵天天放了學不是打球就是打遊戲。
沒怎麼學都混成學霸了,認真起來還得了?
他對自己的智商向來很有信心。
葉平川是典型的靠腦子演戲的那派演員。他不見得有多高的表演天賦,但勝在學習能力超強,能夠充分理解劇本想表達的内容,理解導演想要的效果。
就很吃角色。碰到好的班底他很容易大放異彩,沒有的話,保底至少也不會出錯。
看他不打算回去睡覺,雲燈也沒有趕人,坐下來跟他讨論明天的戲份。多耽誤一天就多一天的成本,他能拍當然最好。
說着說着,不知怎麼就又親到了一塊兒,從沙發親到床上。隻點火不給滅。
“不難受嗎?”雲燈偏頭想要避開他,以免再親下去收不了場。
“你不難受嗎。”葉平川蠢蠢欲動。
“還好,”她鎮定道,“反正我裡面已經有一根了。”
“……”
雖然話糙理不糙——
但這話也太糙了。
葉平川像被戳中了笑穴,臉埋在她脖子裡嗡嗡響。她癢得也跟着笑了,“差不多行了啊,别待會兒又笑出腦震蕩。”
花了好久才安靜下來。葉平川抱着她不松開,手臂橫過她的腰,手指劃撥着床上散落的發尾,繞出一個個小旋。
他好像很喜歡玩她的頭發,像在畫畫。雲燈忽然有點好奇他在想什麼,卻沒有問。
長久的沉默之後,葉平川說,“這還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出車禍呢。看到我的樣子,是不是很害怕?”
當時整個車禍現場就隻有雲燈和他兩個人,他還是半死不活的昏迷狀态。四舍五入她要自己待在那麼恐怖的地方,處理緊急發生的狀況。每一秒鐘都是煎熬。
好在路口的位置不算偏僻,否則打電話叫救護車都要等很久。萬一車燒炸了,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醫院裡的護理師告訴他,救護車到達之前,雲燈曾試圖把他從車裡拖出來。
葉平川無法想象那時她的心情,手臂不自覺地收緊,直到她不舒服地動了動,才猛地回過神,松懈了大部分。
“沒有很害怕。”雲燈說,“我見過真正的屍體,不是你那樣的。你還熱着呢。”
“……”
“以後不要再做這麼傻的事了。”
她推推葉平川,“你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在車裡。如果當時那輛車裡是别人,你也會沖上去嗎?”
“哪兒有時間想是不是别人。我隻要想到你有可能在裡面,那就得沖啊。”他說完,又嚴謹地補了句,“我猜當時就是這麼個情況。”
“……早知道我就留在醫院裡陪小天過夜了,說不定就沒這些事。”
“揪出來也好啊,省得你一直被人惦記着。”
他縫針的腦袋還不安分地拱來拱去,語氣輕松道,“這叫用最小代價解決了隐患,算下來咱倆還是賺的。”
話是這麼說。可她的隐患,也應該用她的代價去解決才對。
他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用“咱倆”這種詞代替掉了。
再去分什麼你我,反倒顯得人矯情。
“葉平川……”她是想說些什麼的,開口後卻演變成一聲歎息。被他逮着了,美滋滋道,“幹嘛?面對面躺着還是很想我嗎。”
“……”
“我不會有事的。以前沒有過,以後也不會有。你信不信?”他說,“等到了八十歲,我們還是能這樣躺一塊兒聊天。”
“八十歲我都絕經了。”雲燈又是一聲長歎,“好想絕經啊。”
入睡前話題最終歪到了哪裡,都不記得了,也沒人在意。葉平川心底隐秘的擔憂,在見到她的這個晚上無痕地融化。
活着真好,還能抱老婆睡覺。
他的四肢貼着雲燈的身體,似乎就能和她血液流動的速度同步,和她的呼吸脈搏同頻。像一截樹杈上的兩隻蘋果。
彼此安撫,渾然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