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為自己跟着傅謙明的這兩年,已經活得比大部分人都精彩傳奇,以為自己已經算是見過了世面。
“你不必要跟我說這些的……剛進組那會兒,你都不願意搭理我呢。”
忽如其來的坦誠必然伴随着某種目的性。申雪舒咬了咬牙,痛下決心般,“你放心,我肯定會站在你這邊的。但是……這個,我不能給你當狗,就是,那個,我喜歡男的。”
雖然隻聽了這麼一會兒……
真的很難不懷疑是段女同生死戀。
“當然。我不會再養狗了。”
雲燈收斂心神,開誠布公道,“我想要的是盟友,知根知底的合作夥伴。”
“蜷在我的公司裡會限制你的發展。我們可以另拟一份合同,我用所有資源來托舉你,你也要讓我看到相應的回報。”
明确申雪舒身份的那天,她的第一反應就是不想跟傅謙明作對。
這種刻進潛意識裡的忌憚讓她反感。
明哲保身就真能保得住嗎?這一次避開,下一次呢?她不打算再依靠葉平川,就隻能獨自面對。
與其如此,不如把能拉攏的力量彙聚起來。她身邊的人越多,圍繞她建立起的聯盟力量就越強。
即使身邊還沒有稱得上強大的盟友,也可以慢慢培養。
傅謙明花了四十多年才有現在的地位。她們還這樣年輕,有什麼不可能的。
或許有一天,她們也可以擁有曾以為遙不可及的,足以抗衡他的力量。
如果她足夠強大,就算有人狗急跳牆,也不敢這樣報複,直接跳到她臉上來。
葉平川也不會受傷。
她想到了葉平川,腦子裡那些關于港市的記憶就很突然地全部被打亂。
“等一下,我給葉平川發個微信。”她在地闆上摸索着找手機,“太久不回房間他又要念我。”
“……”
這轉折也太猝不及防了點。申雪舒搞不懂兩人的關系,但感受到野心蓬勃的力量,整個人仿佛血液都被點燃,舉杯和她碰了一下,“謝謝。我不會讓你對今天的決定失望。”
在這個正式結盟的晚上,兩人躺在地毯上,說的話比以往兩個月加起來都多。
說到口幹舌燥,酒解不了渴,才漸漸平息。
遙遠的展望結束後,有種恨不得立刻穿越到二十年後的空虛。她們都知道,新的道路不可能會一帆風順。但人生海海,又有哪條路能保證走得順利。
申雪舒抱着她的腰嘟哝,“姐,你說人到底是為什麼活着啊?”
“不知道啊。”雲燈揉了揉幹澀的眼睛,“我看别人都活着。”
然後她們不再交談。酒精在身體裡發酵,似醉似夢的時刻裡,她腦子裡充斥着許多光怪陸離的畫面。
剛逃出來時天地太廣闊,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麼,難免讓人心生茫然怯意。
她有過一段酒精成瘾的日子,後來忙着算計葉平川,為了形象才硬是逼自己戒掉了。
換個角度來想,還算是被他治好的。
等待片約的日子裡,她幾乎不敢打開手機。房間裡無分晝夜地拉着窗簾,和她的人生一樣暗無天日。
她躺在一地酒瓶裡,日複一日聽電視裡循環播放着同一集動物世界。直到現在,閉上眼睛那段旁白都還能在她腦子裡振振有聲。
黑脈金斑蝶是地球上唯一的遷徙性蝴蝶,栖息在樹上,需要密集的樹木覆蓋以進行越冬。
秋季從繁殖地到越冬地開始向南移動,大量的黑脈金斑蝶會在風暴中喪失生命。即使有幸存的須臾,也不能就此安逸,因為新的風暴即将來臨。
即使不能飛,隻能爬,靠着生的希望,也要一點點前行。
當春回大地,萬物複蘇,又一次日出降臨,生命會迎來新的曙光。
被人挪動時,雲燈手腳發軟,掙紮着像在抗拒。
天地良心,她是想要配合的,這麼硬的地闆躺久了腰也會痛。隻是大腦被酒精放了假,無法自如地控制身體。
察覺動作裡帶着點私人恩怨,她不舒服地抱怨,“小心點,你扯到我的翅膀了。”
“……”
滑不溜手,葉平川試了幾回都抓不起來,好氣又好笑,簡單粗暴地把她扛上肩頭,朝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這位天使,請老實。”
雲燈挂在他身上嘿嘿笑,“已老實。”
申雪舒:“……”
她跟雲燈喝的量差不多,但隻是頭暈困乏而已。沒想到這人酒量這麼差。
“明天還得工作,怎麼喝這麼多。”葉平川沒有直接把人帶走,審視的目光投向另一個,“你們聊了什麼?”
冷飕飕的目光,刀子似的。
申雪舒嘴硬地說,“就随便講點八卦。”
雲燈說兩人已經離婚了。雖然具體情況有待商榷,但她不能信任葉平川。
眼看問不出什麼,葉平川被氣笑了,連說了三個好字,疑似被排外導緻破防,扛着人摔門而出。
抛下他自己找借口回酒店,還背着他跟别人喝到半夜,喝得爛醉。
葉平川已經下定決心,就算她吐一身也不會管。
雲燈頭朝下颠着,确實難受得想吐,但忍住了。幸好房間離得不遠。
葉平川把她帶回房間,放在沙發上,去和導演通電話。得知了孟瑜家人來鬧的事由,算是稍微理解了些,但還是覺得不至于。
她抗壓能力又不弱,怎麼會隻為這麼點事喝醉。
通完電話,他生着悶氣接水,擰了個冷毛巾。從洗手間出來一看,她還坐在那裡,不言不語地低着頭,啪嗒啪嗒直掉眼淚。
葉平川瞬間慌了,忘記自己還在生氣,大步沖過去,半跪在沙發邊,用手抹她臉上的淚水,“怎麼了這是,别哭啊……是哪裡難受嗎?不要哭了寶寶,看看我,嗯?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
雲燈根本不聽他的話,眼淚爆發,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颠三倒四地說什麼很想小花,又說鼻梁骨好疼。
葉平川呼吸節奏都被她帶亂,自己也快喘不上氣了,憋得眼眶酸脹,湊上去把她被淚水濕透的臉全親一遍,着急地命令她的鼻子不許疼。
她哭夠了一陣,才認出面前的人是誰,淚水很快地止住,小聲問他,“葉平川,你疼不疼呢?”
眼淚朦胧的視野裡,她看到葉平川眉峰上的傷痕,抽泣着伸手去摸。
那是車禍裡留下的擦傷,還沒愈合,白天拍戲必須要上妝蓋住,晚上回來卸妝洗臉,反複摩擦,那一小片皮膚好像腫起來,在發紅發熱。
“有一點疼。”葉平川道,“不過醫生說了,疼的時候找人親一親就會好。”
她信以為真,雙手捧着葉平川的臉,虔誠地吻上去。
浸過淚水的嘴唇是鹹的,貼在傷口上有輕微的刺癢。她努力地吞下嗚咽,長久地吻着那道微不足道的傷口,想要他快點好起來。
真相大白的一刹,風雨飄搖的感情也就此塵埃落定。
葉平川不敢眨眼睛,可淚水滿溢,還是順着他的臉頰滑落出來。好像她的淚都聚集在他的眼眶裡,源源不斷地替她流淚。
現在雲燈變成了替人擦淚的那一個,有點傷心地問,“還是很疼嗎?”
葉平川搖頭,深深地擁抱她。
“現在一點都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