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後,她換了身裝束,裹着長款羽絨服,帽子和口罩,重新出現在大廳裡。走到這人身邊,站定,擡腿踢了他一腳。
他這才熄滅手機屏幕,要笑不笑地看着她。下一秒,兩人幾乎異口同聲。
“仲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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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進去蹭個暖氣,又遇上你。”
冰天雪地裡,黑K雙手插兜,有風度沒溫度。皮夾克顯然不如羽絨服保暖。
跨越數年的重逢。兩人行走在酒店附近的夾道,雲燈從兜裡掏出兩片發熱貼遞給他,考慮周到,“喏。暖手。”
他猶豫後才接過,看着這女人熟悉的嘴臉,眼神有些複雜。
算是朋友嗎?不算吧。
當初她用了非常手段離開傅謙明,自然不可能跟任何人道别。無論關系親疏。
時隔多年,再見面似乎也沒什麼話好說。他不知道雲燈叫他出來幹什麼,但顯然不會毫無目的。
她是傅謙明一手教出來的,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個動作裡都藏着心眼。怎麼可能會浪費時間,在這天寒地凍的大半夜裡跟他散步。
可她就是不說話。
走了十來分鐘,黑K憋不住先開口,“你當初結婚,那個婚禮我也去了。”
“哦。”雲燈也把手揣在兜裡,晃晃悠悠地走路,腳步看起來很放松,“那你有沒有給我份子錢?”
“……沒有。我就是去開車的。”他說完,又補充,“當時我也想過,要不要給。可又想着,我見不到你人,不能親手給你,留禮金都要落款簽名的。既然你費盡心思地跑掉,那最好還是别再讓你跟過去的人有牽扯。”
“借口。”雲燈刷地一下從兜裡掏出手機,“你現在給也不遲啊。”
“……”
他愣了愣,随即一臉無語地摸出手機,掃了她的收款碼,轉過去兩萬,“操。怪不得剛才一看見你老子右眼皮就死命地跳!”
“嘻嘻。辛苦了右眼皮。”
她收了錢,臉上的高興不像是假的。黑K納悶道,“你不是嫁了個富幾代麼……聽說是個低調的隐形富豪家族,還能缺你這點錢?”
“诶呀,錢嘛。”雲燈說,“誰會嫌多呢。”
天空中忽然開始飄雪花。細小的白色晶片落在他打了發膠的順毛劉海上,她擡手摘掉,忽然有點感慨,“離開港市以後就再也沒見過這種醜劉海了,你對這個發型還是這麼執着。”
“呵呵,”他說,“你對羞辱我的審美也很執着。”
但她看起來過得還不錯。
還是那副恨不得把自己瘦成紙片的死樣,神采卻柔和了很多。
他見過雲燈最僞善的假笑,對比之下可以确定,是有區别的。
兩人的腳步停在大樓的陰影裡。他望向街口的視線是下意識的,雲燈也跟着望過去。那裡停了一輛勞斯萊斯庫裡南,挂着顯眼的港牌。
怪不得……原來小蛋糕在忙。
“怪不得要把你趕下車呢。”她眼底浮現出晦暗的笑意,“你猜他們現在正在車裡幹什麼呀。”
黑K翻了個白眼。從以前就很佩服她,有時候真的沒心沒肺到令人發指。
可轉念一想,她也并不是什麼值得同情的角色。“在幹你跟他以前幹過的事。”
雲燈豎起拇指,“總結精辟加陰陽怪氣。成長了,表揚。”
“……”
是長了點,但奈何底子差。對于反派人物而言,心眼實在太直。
見面不過半小時,雲燈就知道,他還是沒有得到傅謙明重用。
整天跟在boss身邊,連她離婚的事都不知道。
她可不會天真到以為傅謙明一無所覺。隻是在他眼裡,一個開車的司機兼打手,大概也不配知道太多。
“你走之後,他又換過兩次姑娘。第一個太膽小了,這第二個跟的時間還算長點。”
黑K望着那輛庫裡南,車裡沒亮燈,隔這麼遠也看不到明顯的搖晃起伏,黑漆漆的像隻蟄伏的怪物。
“不過,我跟了他十幾年,看過的姑娘裡隻有你是待得最久的。”久到他都以為雲燈會死心塌地,一輩子跟着傅謙明。
“你雖然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最聰明的,但是我覺得他把你調教得很好。他對你是最滿意的。”
雲燈了然道,“你的審美果然大有問題。”
“……”
“我也早就不需要他對我滿意。”
黑K點了點頭,“是啊,你翅膀多硬。”
早在她敢以身犯險,替傅謙明擋子彈的時候,就能看出來。她不可能甘心一輩子隻做個見不得光的情人。
她是第一個傅謙明沒有放手,就能靠自己從他手裡逃走的人。
“我以為你至少會從他手裡得到點什麼,得力的人或者有用的把柄……有了能站得住腳的資本才會離開。結果你什麼都沒要,隻光秃秃的一個人就走了。”
她這到底是想開了,還是想不開呢?很難評價。
“你把最喜歡的小狗也扔了。”他忽然說,“她現在過的日子,可說不上好。有段時間我以為你很把她當回事呢,但其實你隻是無聊,心裡壓根就不在乎吧。否則怎麼會走得那麼幹脆。”
“你也不愧是傅謙明教出來的,要做什麼事,心裡就隻考慮自己能不能獲利,還要确保自己能拿到最大的那一份蛋糕,至于别人的死活,從來都不重要。所以說,你們這樣的人,注定是能成功的。所以你才敢從頭開始,現在當上大明星,又有個富豪老公也不奇怪了。”
他說完才發現,雲燈一直沒接話。
不知從哪一句開始,她的狀态有些奇怪,處于某種遊離于現實之外的寂靜裡,靜得詭異。
他皺眉喂了一聲,想問突然是怎麼了。視線對上的刹那,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雲燈個子比他矮很多,注視他時還需要微微仰着臉。可那樣一雙黑亮的眼睛,帶着寒意直直地凝視他,竟然給他一種獵物被盯上的錯覺。
“你說她現在……在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