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定的行程發生了變化。航班裡少了一位乘客,取而代之的是,深夜的酒店後門,從邁巴赫裡一起下車的是兩個人。
月明星稀。葉清靠在近期最愛的情人懷裡,難得溫存地坐在台階上看月亮。
瞄到從車裡出來的兩人時,她饒有興緻地擡了一下眉毛,起身離開男孩富有彈性的大腿,“可以滾了。”
“現在?可是我……”
“再想起你的時候我會叫你。”
“好吧。”想繼續做她的情人,就要夠識趣。他沒有再反駁,點了點頭走進酒店裡。
葉清沒功夫多看他一眼,雙手環胸,要笑不笑地望着街邊那對依依惜别的男女。
平心而論,那場景氛圍很适合出現在她寫的都市文,套進“爹系霸總和他的千金”cp殼子裡。
雲燈今夜卷了長發,别在耳側,微微低頭時神情顯得溫婉動人。
傅謙明吻了她的額頭,說完最後一句話,轉身上車。
葉清将他的口型看得一清二楚,車門關上的瞬間,很欠地重複了一遍。
“Good girl。”
她沒有克制音量,惹得雲燈倏地回眸望過來。
多麼見鬼的瞬間呢。
但雲燈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
她有些掃興。
深夜私會老情人,要在跟現任關系穩定時才勁爆。可惜她已經知道雲燈和葉平川離婚的内幕,就導緻現在連捉奸都不夠刺激。
“你後天殺青?”路過她身邊時,雲燈忽然問。
“喝一杯?”
“好啊。”葉清慢悠悠地回答,卻猝不及防地伸手,抓住她的頭發往下猛地一拽。力氣一點也不比她前些天用的小。
頭皮被扯痛,雲燈反而笑出了聲,“你很幼稚诶。”
都是記仇的人,這麼一來一回也扯不平,但她們還是暫時放下過結,去找地方喝酒。
明天還要工作,雲燈不想離酒店太遠,幹脆就在巷子裡的便利店坐下。避風的位置,門口有兩張露天小桌。
亂七八糟的調酒擺滿桌台,兩人都沒吃東西,純喝,也難得和平地共享了同一包煙。
葉清看出她心裡有事,但并沒有善良到主動關懷的地步,抽煙的間隙裡還拿手機敷衍了一下扮委屈撒嬌的小男孩。
“到時候給你定做殺青蛋糕。你喜歡什麼樣的?什麼口味?”雲燈隻抽了兩口就扔在桌上,用酒澆滅了還剩大半的煙頭,自言自語般說,“紅色吧,符合角色,用嘉蘭百合點綴,應該會适合。”
“大半夜出來喝酒就為了講這個?”
“嗯。”她說,“随便講講呀。我隻是不想一個人待着。”
葉清被惡心到抖了一下,終于放下手機吐槽,“鬼迷心竅。放着葉平川那麼好糊弄的人不要,傅謙明是什麼好東西嗎?”
雲燈說,“老東西當然也有好處的呀。他孤家寡人的,萬一哪天嘎嘣死了,連個繼承人都沒有。”
“他要你回去繼承?”
“哼哼。沒辦法,誰讓我這麼聰明伶俐,令人難以忘懷。”
“……”
葉清皺了一下眉,冷冷地說,“他是想讓你去死。”
就算真的要培養繼承人,也不該從舊情人裡挑,無論是性别還是身份都太難服衆。
唯一合理的方法還是結婚。可她以為大嫂就是很好當的嗎?無論怎樣都是風口浪尖,傅謙明出了事她第一個就會被推出來頂罪。
“他那種男人,永遠不會放棄掌控權。你别妄想他真的會讓渡權力給你。”
葉清指間夾着煙,一點猩紅燃燒在眼底,“隻不過是方便了他,隐藏在幕後更安全。白叫你去當替死鬼罷了。”
“我會有那麼容易死嗎?”她撥了一下長發,搖頭晃腦道,“放心吧,就算是真的,斷氣之前我也一定會把他先熬死,繼承他的海島莊園和億萬财産~爽爽嘟。”
“要錢不要命……”
一眼看過去就是風險大過收益的買賣。葉清有些想不通,“你需要多少。難道葉平川不給你?”
說什麼離婚不離婚。隻要葉平川還喜歡她,少那層關系根本起不到什麼阻礙。
葉平川還喜歡她嗎?
在組裡待了這麼久,任何人隻要眼睛不瞎就都能看得出答案。
雲燈假模假樣地搖頭歎氣,貢獻出經典台詞:“我想要的他給不了。”
“……”
“你有病。”她說。
她懶得再勸。反正東亞人骨子裡就吃恨海情天這套,大方坦蕩的愛不帶勁,就非要糾纏折磨,牽扯不清。再留下點經得起畢生揣摩的遺憾,懷緬回味時才顯得有幾分真情。
她無端想起小時候剛回到葉家,葉平川隔三岔五就會來給她送東西。門從沒開過,她就站在二樓,冷眼看着那個男孩在門口苦惱地轉圈。
葉平川會在随禮物附贈的卡片上寫字,很規矩地叫她姐姐。因為沒機會跟她說話,所以都寫了下來,很詳細地解釋為什麼選這個禮物送給她。
小孩子的筆觸總是笨拙又真誠。她不允許自己融入這個家,扔掉了所有禮物,但唯獨還是留下卡片。
後來再看,其實那份真心并不是因為他是小孩子。隻因為他是葉平川。
可惜付出真心的人總是沒有好下場。
哪怕她從來都看不慣異母所生的弟弟,這一刻也難得有些可憐他,“葉平川遇上你真是倒黴。”
雲燈笑嘻嘻地托着腮,用手指敲打玻璃酒瓶,“我們總算有一件事能達成共識。”
葉清皺眉看她。說不出她身上有什麼不對,但感覺很怪。
“你呢。”雲燈問,“還是打算後半輩子一直找小男生玩嗎?”
一直以來兩人碰面,除了假笑就是互相看不慣。這種拉家常一樣的問句從未出現在她們之間,以至于連平靜的語氣都顯得瘋瘋癫癫。
葉清頓了一下,不以為然道,“當然是玩夠了就找個靠譜的男人安定下來。”
“Nono。”她搖晃着手指,“姐姐,告訴你一個秘密,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會變得不幸的喔。”
“……”
“還是說——啊呦,你心裡有人選了。”雲燈望着她眨眼,閃爍的眸光比天上星更明亮,又格外銳利地照破人心底的隐秘,露出狡黠的笑意,“那他也蠻倒黴的。”
“年初我第一次讀你的小說,是一個女孩曆經坎坷登上最高位的故事,為了自己的路,親情愛情友情全都可以犧牲掉。現在和謝憑淵的感情線,是我們編劇潤色過很多的,她們都覺得感情太寡了不好看。但其實我不覺得。我更喜歡原著劇情。”
雲燈笑道,“可是原來,不僅角色和演員要分開,就連創造她的作者也要分開來看。”
沒想到寫出孤傲一世的女帝的人,實際上卻很需要家庭的溫暖。追求一份世俗意義上的安定歸宿。
“是又怎麼樣。”葉清譏笑,“那些男的玩不動了,找個老實女人結婚過日子的多得是。反過來我就不行?看不出你腦袋裡還裝着這種牌坊。”
“可老實男人,遠沒有女人那麼好找啊。”
今夜雲燈脾氣好得過分,任她罵也不還嘴,甚至又說,“非要去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身上試錯嗎?葉平川的父母人都很好,你想要的溫情,或許回幾趟家就能得到。”
葉清說,“我早就跟他們劃清界限了。”
她有她的自尊和驕傲。
雲燈笑了笑,拿起酒和她碰了一下。
每個人走到現在,都有宿命般的緣由。
如果幾句話就能勸動她,那當初的小葉清壓根不會那麼決絕,對送上門的溫情視而不見。
正是因為很早就做出了選擇,現在的她隻會繼續走在踐行自己的道路上,不會回頭。
每個人都在為當初的自己買單。
“再喝一杯吧,以後還不知道會怎樣呢。”雲燈輕輕地說,“祝我們今晚都能睡個好覺。”
她鮮少露出如此柔軟感性的一面,極具迷惑性。仿佛願意傾聽和理解你的全部,下一秒就會給你一個帶着香氣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