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事藝術行業的人都對美有着本質的追求,當下靜谧安甯的氛圍,任誰都不願意破壞。
以至于葉清很久之後回憶起來,才察覺她态度溫和的根源。
那種“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口吻。
很像是在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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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清的香煙成分不明。雲燈很久沒有碰過類似的違禁品,雖然很快意識到,隻抽兩口就放下了,但身體反應還是很大。
意識在緻幻效果裡扭曲變形,陷入迷茫。她真的有親眼見到Flora了嗎?那是她的小花嗎?變化好大。
為什麼全程都不擡眼看她?是還在怨恨她嗎?還是已經忘了她?或完全不在意她?
強烈的過敏反應讓她在早晨醒來時眼睛腫得睜不開,嗓子也刀片割過似的疼。沖完冷水澡好了些,為節省時間就沒去醫院。
她沒接到葉平川的電話,其實看見了,但急着出門,急着急着就忘了,還以為自己已經回複過。直到中午葉平川來片場找她,才發現并沒有。
聯系不上她還有小助理。葉平川不至于太着急,但顯然以為她是不想理他,才故意不接電話也不回消息的,過來時臉色烏雲密布。
改簽航班卻不告訴他。
梁天不認識什麼傅先生,他可認識。
梁天自覺把事兒辦壞了,話都不敢說,隻好尬笑,假裝很忙地低着頭到處摸索,很不經意地退出兩人之間。
鄧曉瓊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打了聲招呼就繼續和雲燈說戲。
今晚的大夜戲可能要通宵,組裡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葉平川往旁邊一坐,從大衣口袋裡摸出隻新手機扔過來。
雲燈不明所以地接住,看了一眼,還是最新款的。
“你手機壞了。”他說,“收不到我消息,還是趁早換了吧。”
這才反應過來,雲燈嘴角一彎,故意道,“不夠吧,1TB也裝不下你的小心眼。”
他冷哼一聲,早有所料,繼續從口袋裡往外掏,新手機一部接着一部地往她身上扔。
“這個用來回我微信,這個用來接我電話。這個專門打遊戲。夠了嗎?”
鄧曉瓊:“……”
你倆還真是啥鍋配啥蓋呢。
“我出去抽根煙。”她不放心地叮囑,“工作場合注意影響啊,你倆有什麼事回酒店再亂搞。”
雲燈捧着一堆手機乖巧點頭。
等外人全都走了,他嗷一嗓子直接炸毛,“你昨晚跟那個姓傅的見面了?”
他就說怎麼眼皮一直跳!
“見了啊。”雲燈把手機放一邊玩疊疊樂,“你這麼大反應幹嘛?他又不會吃了我。”
“我怎麼能沒反應,那種法制咖你還理他幹什麼啊!”葉平川盡力斂着怒氣。并不單純因為她偷偷跟前男友見面,更多的是了解之後的擔憂。
傅謙明的發家史并不光彩,從一開始就遊走在灰色地帶,身上不幹不淨的官司很多。他最初讓程沐風幫忙查過,已經有了一點基本印象,可後來讓葉家人介入,進一步得到的内情還是聞之變色。
那種烏漆嘛黑的人,像他這樣按時納稅的優秀市民是一點都不願意沾上關系的。他也不願意讓雲燈沾染。
“你不會是還喜歡他吧?”
葉平川神情嚴肅,握住她的手腕拉向自己,一字一頓道,“你聽我說,别亂來。”
雲燈被迫與他對視,似乎有些費解地歪了一下頭,“可你不是說過麼,我可以胡亂做選擇。無論怎樣都會給我兜底呢。”
“我是讓你别對自己亂來!”葉平川無奈極了,不知道她是真不懂還是故意曲解,有些急促地說,“不要再見他了好不好?我可以讓他後半輩子都走不出港市,沒機會再出現在你面前。可你不能又……”
“是你做的?”雲燈恍然道,“是你啊。”
怪不得傅謙明主動制造機會見她,向她抛出橄榄枝。估計是還想讓她和葉平川周旋,好解救内地那些被打壓的項目呢。
她忽然又對葉平川感到憐愛。他的感情意圖總是明确而張揚,毫無遮掩。所以也會毫無保留地被人利用。
“不要再做了。”她說。
她喜歡葉平川的其中一點,就是他擁有力量而從未濫用。更何況凡事都有代價,她知道葉平川向來都不願意跟京市的葉家人有過多交際。
他有一張保命的底牌,原本是能供他享受一輩子的,不該浪費在跟傅謙明作對這種無聊的事情上。
葉平川一愣,很難不想到,“你是在……幫他說話?”
難以置信的語氣。
像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他急切的關心被強行剪斷,推向某個他不願意多想的方向。
雲燈知道他是一定忍不住要問的,隻要稍微等等——他果然咬緊牙關,低聲問她,“你們昨天晚上一直待在一起嗎。”
他想說的話必然不止這一句,可都咬牙咽了回去。雲燈歎了口氣,手指撫過他泛紅的眼角,“是不是很想問我們都幹了什麼,卻發現自己并沒有質問的資格?”
“……”
最要命的一點被她說中。葉平川卻還記得自己正在往甜妹轉型,不想在她面前亂發脾氣,隐忍到幾近懇求,“我沒有要限制你跟别人見面的自由,但就是,他不行,他真的不行。”
雲燈說,“他不行,那我看上别人就行了?”
“……”
葉平川有種錯覺,雲燈是故意在挑動他發火,想大吵一架。可這又是為了什麼?
“好了沒有?”鄧曉瓊抽完煙回來,把門敲得梆梆響。“趕緊準備上戲,把詞對一對。”
他收起迷思,一言不發地起身去做今天的妝造,調整狀态入戲。
談話就此中斷。雲燈看他壓着性子去工作,似乎有點遺憾,擡手推倒了手機。
今天要拍的戲份是邊境諸國中勢力最強的部落王子來朝見,商議聯姻事宜。
宮宴之上,野心蠢蠢欲動。異國王子對龍椅上的女君主并不像父輩那樣臣服,甚至出言調戲。一個女人,如何坐得穩王位?
女人天生就應該為後為妃。
“若與大慶朝聯姻,我必然要最美麗的女人。”不可一世的異國王子用眼角掠着她,暧昧之情盡顯,“陛下何不親自随我回到部落,盡賞邊境風光?”
一國君主豈容如此觊觎羞辱。
謝憑淵就坐在貴賓席對面,聞言面色未動,捏碎了手中的琉璃酒盞。
朝臣們臉色也都不好看,卻礙于部落勢力日漸強盛,明面上不好發作得罪。
“王子說笑了。”言秋高坐大殿之上,挂着得體的淺笑,眸中殺意已顯,“聯姻大事自然馬虎不得。不如等宴席結束,王子獨自來後殿見我,再細細商議。”
又是“獨自”又是“我”,蠢直的異國人将這當成大慶女王的示好,喜不自勝地應允。
笙歌盡,夜色死寂。
皇帝寝殿外,無數禦林侍衛悄無聲息地羅列,嚴陣以待。
摔杯為令。
全副武裝的軍人破門而入,潮水般湧進宮殿,将癱倒在地的人團團包圍。
“不……大膽!你們想幹什麼!”
謝憑淵從森嚴的守衛中緩步走出,雪白寬袍衣袖翻飛,面沉如水。
言秋氣定神閑,朝他點了一下頭。
“傳令各國,部落王子意欲行刺!”謝憑淵朗聲道,“陛下痛心不已,然天威不可犯,隻得将其就地正裁,以正國法!”
鬧劇在慘叫聲中落幕。言秋對着地上的屍體莞爾一笑,“拖出去。”
看似天衣無縫的裡應外合,隻是宮宴上一個眼神的交換。她并未提前囑咐過謝憑淵,但憑信任,“來的時機很好。”
謝憑淵有些笑不出來。
他不喜歡這種以身犯險的做法,卻也隻能配合。人都已經處理了,他卻還未放松,視線落在她微微散開的衣領,俊朗的眉宇間是掩不住的戾氣。
“他哪隻手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