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萬步講,起碼也會是更正常的人生。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小時候想當演員的念頭是怎麼萌發的,好像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回過神來就已經踏上了這條必經之路。
“如果以後不當演員了,”她問葉平川,“你最想做什麼?”
“回去繼承家業呗。”他沒多想就回答。
本來當演員就隻是玩玩而已。在京市那邊老輩子的人眼裡,他這叫遊手好閑不務正業。
葉清肉眼可見的指望不上,家裡也隻能靠他了。當一輩子的演員對他來說太奢侈,能有這幾年逐夢演藝圈的日子,豐富一下人生體驗就行。
“你呢?想做什麼?”他問雲燈。
雲燈沒來由道,“我想去做腸粉。”
“……”這是葉平川完全沒料到的方向,“早餐店裡吃的那種?”
“嗯。我以前在港市住過老巷子裡的花園别墅,對面就是一家早餐店,腸粉做得比别處都好吃。有段時間,我每天都會讓人去買,還會站在窗戶前看着她們做,猜測哪一份是我的早餐。”
那時候她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光明正大地走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去小店裡親自買一份腸粉,坐在門口的塑料椅子上吃完。
“好吃的腸粉關鍵在于粉漿要薄薄一層,蒸出來才會晶瑩剔透,口感嫩滑。我的手很穩,可以控制好粉漿的量,說不定會做得很好吃。”
她描述得非常有信念感,顯然自己在心裡模拟過很多次。葉平川就知道她不是随便說說。
人類對雲燈的開發不足百分之一。不愧是他老婆,連愛好都跟别人不是一個畫風。
“那是不是得買個腸粉機做?有一層一層的鐵盤那種。”他饒有興趣道。“回頭研究一下,正好過年在家有東西玩兒。”
順便把開早餐店列入人生計劃清單。
“殺青後你還有什麼安排嗎?爸媽問我們多久回去。”他小心試探,“如果沒别的事……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過年?”
被這樣一雙充滿期待的眼睛注視着,雲燈很難說出拒絕的話。
她想自己連對葉清都可以給一個溫柔的道别,沒道理獨獨對他殘忍。
“好啊。”
葉平川格外高興,還是跟以往一樣想都不想就相信了她,給家裡報信,還打聽過年留下的住家阿姨裡有沒有會做腸粉的。
最後半個月緊鑼密鼓的拍攝中,葉平川神神秘秘地去找導演和編劇商量,忙活幾天給自己加了兩場戲。
他認為謝憑淵死于亂箭實在可惜,主要是死得不算很有價值,據理力争地說服導演,把死亡改成了重傷。
那一箭上淬了名為“驚蟄”的毒藥,毒性不會立刻要人性命,而是會讓人虛弱,緩慢地折磨到來年春天,在驚蟄那天毒發。
毒藥無法可解。但若是能夠扛過驚蟄,便能再活一年,等下一個驚蟄到來再毒發,周而複始。
在生命的倒計時中,謝憑淵殚精竭慮,将未來對國家的規劃和尚未完成的圖景都整理成冊,羅列出對帝王有用的人脈和需要提防的邊患。榨幹自己的每一滴心血,隻求對她有用。
這一場是他的獨角戲。同樣是挑燈伏案的場景,為了表現時間變化,葉平川的妝造修改了幾次。鬓邊的白發一次次增多,臉頰和眼下的也逐漸加深。
雲燈在片場看着他拍的。雖然知道隻是劇情妝造,但當他帶着戲裡的情緒望過來,無窮無盡的溫柔,擔憂與眷戀不舍,叫人心頭酸澀難當。
第二場便是兩人真正的告别戲。
靠着滿天下搜羅的珍貴藥品,謝憑淵勉力維持生命,熬到了第三年驚蟄。
每年的這一天兩人都會共同度過,今年也是。她一早便從宮中趕來,靠在榻邊說起沿路的大雪,馬蹄印很深。
這場倒春寒或許會影響春耕,讓農作物減産從而糧價上升,屆時朝廷也該有所應策。
窗棂外飛雪漫天,室内燃着溫暖的炭火,濃郁的藥味被烘烤得入木三分。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一室靜谧中,她脫了鞋上床,躺到謝憑淵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
“别怕。我隻是困極了,想先睡一會兒。”
謝憑淵回握她的手,帶笑的語氣一如當年,“等我醒了,帶你去吃點心。”
她低低地應了,翻身握住他的手抵在胸前。許久,眼角淚痕斑駁。
這是一場漫長的告别。謝憑淵用自己教會了她如何平靜地面對死亡,有時平靜的力量比撕心裂肺更震動人心,餘韻悠長。
每位主演殺青,劇組都會準備小小的儀式。最後一場戲打闆,雲燈笑着接過花束,看見場務用小車推了個三層蛋糕出來,“會不會太誇張?”
“殺青快樂!!”
當天下了很大的雪。在組的幾個主演都沒有趕時間的行程,一起吃飯還研究最近的熱榜趨勢,拍了手勢舞在線營業。
鄧曉瓊更是要喝個不醉不歸,眼淚汪汪,“太他媽不容易了!為了工作把愛情都獻祭了,求老天奶保佑我們過審開播一定要順利啊!”
“不用麻煩老天奶,我保佑你。”雲燈笑盈盈地摟着她,“什麼時候分手的?瞞得這麼好。”
“就上周。我本來想着等戲拍完了好好陪她出去玩一圈,誰知道大過年的,人說不要就不要我了。”鄧曉瓊心塞道。“啥他媽愛情不愛情的!從今往後我的心裡隻有暴富,喝!”
葉平川也過來湊熱鬧,“呦,敬暴富一杯。”
離除夕還有一周,算是超額完成任務,大家緊繃了許久的心弦都放松下來,一個個喝得東倒西歪,語出驚人。
葉平川卻沒怎麼喝,隻混在其中聽了不少勁爆的八卦,想着可以回家跟老婆講。
等等,老婆不就在這兒呢麼。
他好像也有點醉了。太幸福會令人缺氧。
雲燈被他抓到身邊,聽他嘀咕自己拍這部戲瘦了十幾斤,嚴謹地上手摸了摸,“是呢,胸都餓小了。”
“……”
葉平川壓着她的手亂摸,“你喜歡我就再練回來。”
吃飯之前他就用手機偷偷發微信,叮囑她說不要喝太醉,看着很有晚上回去大幹一場的架勢。
橫豎今天高興,雲燈想就都由着他。隻是兩人對“大幹一場”的定義,似乎有很大誤差。到了他那兒,就變成一場一場又一場。
床太濕了,她被抱到隔壁房間,以為這樣就能休息,沒想到隻是換了個地方繼續激/情/戲。
暗無天日。睡和醒重複了幾次,再睜開眼已是隔天下午。
她一動,葉平川也跟着動,手腳像開了自動導航,不管換什麼姿勢都把她牢牢抱着。稍微掙紮一下就像調情,輕易又擦出火。
眼看又要再來一場。她實在有點受不了,努力思考用什麼理由來打斷他。
也是昏了頭。她想說都中午了難道還沒有餓嗎,也該下去吃個飯了吧。可一嘴瓢就變成了:“你沒……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