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力從來沒有覺得大海居然可以這樣帶着死亡的氣息奔湧而來。
身後的水之諸神如同死神一般緊貼在蕾亞裡的背後,巨型天災引發的島嶼地震震波正接連傳來,好幾次他們兩個都差點滾進街道邊的海水裡去。
巴力能看到不遠處的大橋最高階梯,水之諸神以往年的高度那裡就是極限,如果他們能逃到那個高度或許能有一線生機。
盡管這座大橋被工匠們加固過數次,在水之諸神引發的地震面前依舊不夠看。
巴力察覺到最明顯的地方就是橋面甚至不能承受他們兩人的重量了——如果在登頂前橋面坍塌,那迎接他們的就是無情的海浪。
“巴力,我覺得我們這麼跑不行……”蕾亞裡的聲音被風擠壓的不成型,斷斷續續的穿到他的耳朵裡。
“我當然知道不行!”巴力打斷她,“但是不行也得行!你想被卷走喂海王類嗎?!”
蕾亞裡默默的閉嘴。
她其實是想說——巴力抱着的那個東西有點兒礙事,不如直接扔了……
呃,不過還好沒說,萬一這個東西對巴力來說很重要呢?那說了可能被扔了的就是她了。
平日感覺逛逛就能走到的大橋階梯頂端終于出現在巴力的視野裡,巴力隐隐松了口氣,但随之而來的是地面的磚塊開始迅速震顫起來。
不好,這塊地面要撐不住了!
這時蕾亞裡突然聽到巴力在她身邊問:“要賭一把嗎,蕾亞裡?”
巴力隻覺身上的腎上腺素一路飙升,他的腦袋裡正計算着最差的情況要如何面對——他計算稱重方面一向不怎麼樣,但現在隻能賭一把了!
而蕾亞裡卻回答他:“未成年禁止賭博,巴力。”
巴力哈的笑了一聲出來,對于蕾亞裡的反應似乎早有預料,他說:“沒錯,你說的沒錯。你就是這樣的家夥!”
他根本就不能奢望這個家夥腦子裡有什麼正常的腦回路,這個時候正常人都能明白他想說的絕對不是正統意義上的賭博吧!!
“那換一個吧,我們來做知識問答挑戰。”這一個月的相處飛快打磨了巴力的抵抗性,他像是沒聽見蕾亞裡的話一樣自顧自繼續說了下去:“提問時間到,初次見面時你做了一個什麼動作?”
啊?知識問答?
蕾亞裡伸出自己唯一還能活動的手開始掰手指,問:“為什麼現在問這個?要說動作的話還真不少,比——”
正當她還在絮絮叨叨回憶時,就感覺什麼東西被塞進了她的懷裡,連帶着把她剩下的手也一起占據了。
随後她就被巴力猛地揪住領子,像當初她丢帽子一樣把她給丢了出去。
蕾亞裡在空中慘叫: “啊啊啊啊——!!”
那當然是因為這裡已經承受不了兩個人的重量了啊,笨蛋。
巴力已經沒有開口的力氣,他在心裡默默地回答蕾亞裡的慘叫。
他看着被丢出去的蕾亞裡,大概預估好落地點,判斷蕾亞裡差不多能活下來之後不由松了口氣。
瘦不拉幾的,現在倒也成了個優點。
現在他隻需要看這塊橋面還能支撐他的重量多久了。
蕾亞裡慌亂的用手去摁住她的報童帽,卻沒能護住巴力塞來物品上的那塊布,那塊布呼嘯一聲被狂風卷走,瞬時不見了蹤影。
蕾亞裡赫然發現被她抱在懷裡的,竟是她遺留在帳篷裡的館長号。
還沒等蕾亞裡仔細思索為什麼巴力會願意帶着館長号跑這麼遠,就見巴力腳下的石磚出現一條巨大的裂縫,橋面不堪重負地顫抖了兩下,瞬間裂開了血盆大口。
巴力能感覺到自己瞬間失重墜落。
看樣子對于重量的判斷他還有得學——現在想想,之前做的那艘船沉底,果然是因為承重方面的問題。
還有,他的賭運真是該死的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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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力一直找不到詞彙形容他第一次見到海上列車冒煙湯姆号的心情,但他知道這是促使他成為一名船匠的源動力。
喜歡木頭的味道,喜歡船身上的鍍銅顔色,喜歡聽釘子一顆一顆被敲進木頭裡的聲音。
最喜歡的……大概是看着自己做的船在下水儀式裡,船帆揚起那一刻的感覺。
他從不後悔成為船匠,巴力想。
在熱愛的加持下,他的船匠技術遠超同齡人。巴力甚至偶爾會沾沾自喜,他會想,其實自己說不定是有天賦的。
但當那家夥——克瑞迪爾·蕾亞裡的出現,他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是有啊,這種名為天才的存在。
即使蕾亞裡被阿斯巴古先生拒絕了,一時沒能成為他的徒弟。但看着蕾亞裡設計圖的巴力也曾經陰暗的想過,她要是不成為阿斯巴古先生的徒弟就好了。
這種聰明的家夥,以後一定會超越他,甚至超越阿斯巴古先生。試問,有誰希望有一個比自己耀眼、且天才不自知的同門?
如果真有這種人,想想都會覺得咬牙切齒、怨恨不已吧。
平心而論,巴力并不讨厭蕾亞裡,好吧,換句話說,應該沒人能讨厭她。
但巴力還是選擇在這一個月内回避蕾亞裡的存在。
畢竟隻要一個月之後,他或許就不用再見到她了,他還是阿斯巴古先生唯一的徒弟。
看着那艘船的模型逐漸成型,巴力覺得那片名為天才的大海淹沒自己的時刻似乎越來越近。
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巴力發現他不再敢看蕾亞裡那雙蜜糖色的眼睛。
但每每蕾亞裡瞧見他,對他打招呼,那雙毫無污穢的眼睛望過來,仿佛把他内心深處的想法照得無處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