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裡已經有最好的船的模樣了。”阿斯巴古說,“既然有了藍圖,做出來隻是時間問題。”
盡管這孩子提到的很多東西絕不是僅僅「造船」就可以得到的。
蕾亞裡平整着自己的呼吸,她說:“可是我做不出來,我隻能做一艘沒辦法把他送到目的地的船。”
“……如果我做的東西能把人和人之間的緊緊聯系在一起就好了。”蕾亞裡說,她的話開始有點前言不搭後語,“像巴力做的繩子那樣,或者像黑心的勞動招聘合同那樣。”
阿斯巴古終于忍不住用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試圖緩解自己的無奈。
………到底是誰在這個年紀教給她這個東西的。
“因為最開始我太生氣了。”蕾亞裡擡起頭來,她臉上都是淚痕,讓她看起來像隻花貓。“總覺得因為生氣,因為難過,不是什麼正确的理由——巴力喜歡造船,船塢的大家都有自己的理由,而我隻是因為太生氣了就像造船什麼的……”
“我想自己做一艘船的模型,讓阿斯巴古先生知道,雖然我出發點太壞了,但是手藝還是可以的。”蕾亞裡吸了吸鼻子,“但是模型現在沒有了,它的靈魂還在這裡,我給阿斯巴古先生介紹一下,它是艘兩桅杆帆船,名字叫館長号……”
“後悔嗎?”阿斯巴古突然問道,“館長号沒有了。”
“不後悔。”蕾亞裡肯定地快速回答道。
正當蕾亞裡覺得這話有哪裡奇怪的時候,阿斯巴古似乎笑了一下,他又說:“沒關系,你可以用你的能力再做一個出來,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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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亞裡腦海裡的警報瞬間拉響,但她還是小心翼翼地把比劃距離的手掌合起來,神色如常說:“……啊,如果再長一點的時間,應該是可以再做一艘一模一樣的。”
“真了不起。”阿斯巴古彎了彎眉眼,誇贊道。“我知道蕾亞裡是個很努力的孩子。”
蕾亞裡再次在心裡發出咆哮:阿斯巴古先生好可怕啊!!館長我突然有點不想要那個設計圖了!!
書籍挂件的回答是已讀不回——當然也有在阿斯巴古眼皮底下它不能做任何動作的緣故。
蕾亞裡撓了撓後腦勺,嘿嘿笑了兩聲:“我還沒成為阿斯巴古先生的徒弟呢,這樣說的我好像已經通過阿斯巴古先生的考驗了……”
阿斯巴古挑了挑眉毛:“其實你已經可以當我的徒弟了,無論從資質也好,心性也好。你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孩子。”
“……咦?心性?”蕾亞裡疑惑地問道,“阿斯巴古先生什麼時候考察這個了?”
“畢竟你可是願意丢棄那艘模型,然後憑空制造一條繩子,挽救巴力性命的人不是嗎?”
阿斯巴古話音剛落,隻見蕾亞裡右腳向旁邊輕微地挪動了一步,隐約張開的雙腿似乎呈現了一種微妙的迎敵姿态。
霎那間正在拜師求藝的克瑞迪爾·蕾亞裡的皮囊撕裂開了一條小縫,無數猶如實體的警惕目光釘死在阿斯巴古身上。
阿斯巴古屹然不動,造成眼前這名不明正身存在這等狀态的正是他本人。
就像是突然褪下人皮的造物,遵循着最原始的野性在評判着什麼。
……嗯,其實硬要說的話,更像隻野獸呢。
阿斯巴古能夠感覺到自己正在和眼前這個孩子體内的一些東西對話。
尖銳的,憤怒的,如同原始野獸一樣的東西。
原來這就是你真實的模樣嗎,克瑞迪爾·蕾亞裡?
“我的恩師曾經予我有托。如果蕾亞裡你能再多些時間去了解,你大概很快就能知道他命喪何人之手。”阿斯巴古并不在意眼前蕾亞裡渾身尖刺充滿防備的樣子,“他希望我有朝一日向一位不明身份的人伸出援手,所以我一直留意着一些東西。”
“我不信任您的說辭。”這隻野獸突然說。
阿斯巴古不合時宜地彎了彎嘴角,即使這樣也保持着敬語?
他開始真的好奇是誰在教導這隻野獸了。
他忽略野獸的目光,繼續說:“水之諸神到來之前,我們手上那一批的船隻裡,有一艘來自紅土大陸頂峰的訂單。并且前不久,水之七都剛剛上交了一筆價格不菲的天上金,如果我想,這筆天上金完全可以追回,甚至我還能拿到不菲的回報。”
野獸炸開的毛遲疑地軟下去了一些。
“但是相應的,我也有疑問。”阿斯巴古帶着屬于成年人的遊刃有餘,對于這個比普通孩子更聰明的存在沒有絲毫松懈的意思,“我曾經見到過喔,和你類似的人。”
蕾亞裡脖子上挂的書籍挂件突然變得滾燙起來。
“……我左思右想,有些地方無論如何都是對不上的。”阿斯巴古聲音逐漸放輕,字字卻如擂鼓一般錘在蕾亞裡的心頭。“即使過去多年,我想我是不會記錯的。”
“為了這座島嶼上所有的市民,我姑且還是要弄清楚——”
蕾亞裡隻覺得比水之諸神還要可怕的壓力驟降在她的肩頭。
“……蕾亞裡,你的能力,究竟是怎麼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