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撫月努力把心裡的不安給按了下去,想要開口詢問但是想到屋内的李秋娘又閉上了嘴。
她咽了口口水低聲道:“我娘懷有身孕,不好受刺激,還請先生稍等。”
陌生人有些驚訝,然後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方撫月這才回過頭,聲音輕快的對屋内喊道:“娘,是隔壁村的小樹,他來找我玩,但是這些日子他喉嚨有些不舒服所以才沒有出聲,我跟他出去玩會兒就回來。”
屋内的李秋娘不疑有他,想着方撫月畢竟還隻是個孩子,便樂呵呵的應了,隻叮囑着這天寒地凍的讓她不要貪玩,就繼續做手裡的活計去了。
方撫月走到院外後等了一會兒,确認李秋娘沒有起疑心,才領着陌生人走到了一處人迹罕至的地方。
确認了周邊沒有其他人後,方撫月才試探性的開口道:“請問是我爹跟我哥哥讓您幫着傳消息回來的嗎?”
“不是,”可能是想到方撫月剛剛說的李秋娘懷有身孕,陌生人不忍的看了她一眼:“他們死了。”
聽了這話,方撫月的腦子裡浮現出了一種‘果然如此’的荒謬感,然後就是一股頭暈目眩的感覺,以至于她站立不住隻能靠在一旁的樹上大口喘着氣,腦海裡滿是方城跟方明日的身影。
明明前不久還收到了他們的來信的,當時還什麼征兆都沒有,怎麼突然就…怎麼會這樣!
想到這裡,方撫月猛地睜開了眼,有些不穩的走過去抓着陌生人衣袖,紅着眼眶用顫抖的聲音問道:“他們出什麼事了?明明前不久他們還好好的,還寄信回來了,怎麼會突然就沒了呢?”
陌生人有些憐憫她們孤兒寡母,但是又擔心方撫月聽不懂,于是簡單的開口說道:“邊關出現了戰事,聖上的親弟弟景王殿下私自帶兵上了戰場,被俘虜了,然後他居然以皇弟的身份帶領着蠻夷扣關。”
“因為他的緣故,鎮守邊關的将士們都有些束手束腳,以至于邊關好些城鎮都失守了,其中就有延綏鎮,蠻夷的作風是堅壁清野,延綏鎮上所有的人都被殺了,整個陣子都被燒成了白地。”
堅壁清野。
白地。
也就是說因為那個‘景王’,她爹跟她哥哥不僅丢了一條命,還屍骨無存。
方撫月眼神發直的看向遠方,過了好一會兒才帶着血腥氣開口道:“那個‘景王’呢?他還活着嗎?”
“還活着,”陌生人的聲音裡是顯而易見的不滿:“景王雖然是導緻死傷慘重的罪魁禍首,但他畢竟是聖上的親兄弟,再加上趙将軍回防及時,戰争最後還是赢了,所以他最終還是被蠻夷給送了回來,并沒有大礙。”
“并沒有大礙?”方撫月愣愣的說道:“你是說他害死了我的父兄,卻依舊能回到京城當他高高在上的王爺?”
陌生人有些不忍,卻依舊點了點頭。
看到陌生人的反應,方撫月發出了尖銳的聲音:“憑什麼?!我爹跟我哥哥被他害死了,他憑什麼還能當他的王爺!他不用付出代價的嗎?!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他難道就不該用為那些死去的将士,還有無辜喪命的人償命嗎?!”
看着聲嘶力竭質問着的方撫月,陌生人露出了一個有些嘲諷的笑:“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天子犯法何時與庶民同罪?”
“景王胡亂指揮,擾亂戰場,洩露機密,還帶領蠻夷扣關,這些事邊境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無數的軍民将士都親眼所見,均可作證,但是朝堂上的大臣們,除了少數幾個全都視若無睹。”
“至于聖上,”陌生人的聲音裡滿是悲憤:“聖上說景王雖然‘弄巧成拙’,但是畢竟‘一心為國’,所以死罪可免,就罰他從親王爵降到了郡王爵,從三代後降爵,改為了下一代就降爵。”
“降爵?那麼多人的性命隻是一句輕飄飄的降爵?我們的命不是命嗎?”
方撫月的這個問題陌生人回答不了,他沉默了片刻後從背上的包袱裡掏出一個錢袋塞到了方撫月的手裡。
“聖上說犧牲的平民無辜,每人可得撫恤銀子三十兩,你爹跟你哥哥…這裡是六十兩。”
方撫月看着手上的錢袋子,仿佛看到了方城跟方明日失去氣息的臉,就在她想要恨恨的将錢扔出去的時候,陌生人動作娴熟的阻止了她。
陌生人是負責發補償銀子的,見多了各種各樣的反應,跟方撫月一樣反應的大有人在,所以他十分了解她們現在的心情。
“這些銀子你就好好收着吧,畢竟這是你的父兄對你們母女最後的照拂了,而且你剛剛不是說你娘懷有身孕嗎?那就更需要錢了。”
想到李秋娘還有她肚子裡的孩子,方撫月再恨,也隻能咬着牙将錢收了下來。
看到方撫月将錢收了起來後,陌生人松了口氣,想着今天還有好幾家要去,便扔下方撫月一個人,直接告辭離開了。
陌生人離開後,方撫月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踉踉跄跄的走到了一旁,靠在樹上緩緩的蹲了下去痛哭出聲,但是沒多久她就停了下來,改為咬着唇無聲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