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雪。
雲浸打開保存好的“薄荷方子”,兢兢業業地開始養護薄荷。滿室薄荷香,聞之清新舒爽,即使在陌生的居所裡,也能捕捉到熟悉的氣息,她很快就能安心下來。
她漫不經心地移動着薄荷,隻覺得,與它的主人相比,這薄荷香倒是還差了許多。
而它的主人似與它有心靈感應般,雲浸剛剛在心底小小地嫌棄了一下這薄荷盆栽,此刻它的主人就打來微信視頻。
雲浸拿出手機支架,将支架擺在薄荷的旁邊,點開視頻,剛好薄荷能入境。
入境一點綠色影子。
連策擦着頭發,身上還穿着浴袍,脖子上殘留着的濕潤水汽在酒店的燈光下閃着碎光。他調好手機,V領浴袍和一小截冷白的下巴在屏幕中也跟着晃來晃去,雲浸的視線也随着晃動。
連策終于放好了手機,彎腰俯身對手機裡的人說:“稍等。”
雲浸好奇地看着。
連策轉身朝着床那邊走,她隻能看到留着半個身子、側對着她的人。男人快速穿好褲子,接着很快解了浴袍,露出冷白肌膚,腰肌線條緊繃而有力,背溝凹陷的溝壑很深,腹肌線條性感。發梢未幹的幾滴水沿着男人的頭發墜入他鎖骨處,撲面而來的荷爾蒙氣息掩蓋住了薄荷的氣息。
雲浸眼神微微發直。
她看着男人幹淨利落地穿好衣服,冷白的肌膚被徹底遮蓋。
他穿的是一件露出鎖骨的黑色寬松毛衣。
這時男人頓了下,轉臉過來,深邃的眼神盯着她,神色不明,勾唇笑了笑,兩人目光相撞,雲浸迅速移開目光,視線虛虛地落在手機旁的薄荷盆栽上。
不怪她!
是他自己不把手機擋住!
雲浸微微呼氣,眨了眨眼,釋放着身上蔓延的熱氣。
“在長蘑菇呢?”男人低沉帶笑的嗓音喚回雲浸的思緒。
雲浸有些幽怨地轉動着眸子,輕聲說:“是呢。”
他眯了眯眼,問:“還沒睡?”
喉結滾動間帶着那顆小小的黑痣都顫了顫。
雲浸感到有點耳熱,一時之間腦子的溫度降不下來,玩笑張口就來:“這不是在等你的電話嗎?”
連策放下了手裡的毛巾。
目光晦暗銳利,直勾勾地盯着她,不說話,像是要把她身上的衣服都扒拉下來般。
雲浸抿了抿唇,也覺得此語不當,她隻好轉移話題,“你不冷嗎?”
“還好,酒店有暖氣。”
“那有吹風機嗎?還是要用吹風機吹幹頭發,冷天不容易幹,稍有不慎會感冒的。”
“嗯,等會就去吹。”說完,連策倏地湊近屏幕。
放大的俊顔無疑是美顔暴擊,膚色冷白,薄唇紅潤,眼神清冷。
雲浸驚得往後一仰,背靠着椅背。
“嗯,手機上沾了點水珠,剛剛在擦。”連策拉回距離坐好。
……什麼水珠值得你這麼湊近去擦?雲浸腹诽。
人驟然跟屏幕拉開距離,屏幕裡能看到的景象範圍就變大了。
連策皺眉:“你不在家?”
“不在。我今天來福利院,住三天。”
“福利院?”
雲浸重新湊過來,背部離開椅背。
“對,以前應該跟你提過的吧。”
“嗯,有點印象,叫什麼名字?”
“有幸福利院,在洛曲。”
這名字倒是有點熟悉,他低眉思索了會,暫時沒想到為什麼會令他有印象。
趁着人沒與她對視,雲浸用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屏幕裡的人,心想他還是熟悉的樣子沒變。
“看,我把你的薄荷帶過來了。”雲浸用雙手将小盆栽移到屏幕視野中央。
眼神亮晶晶地望着他,是熟悉的求誇獎的邀功模樣。
連策這才把視線慢吞吞地轉移到薄荷上,問:“暖手寶呢,帶了嗎?”
“當、當然,怎麼會忘。”在對方高深莫測的視線下,她這回複倒顯出些不自信來。
好在對方隻是眼神看着比較有壓迫感,人嘛還是君子之姿,雲浸略心虛地垂眼。
“不要将它一直放出來,它也是需要房子的。文件最下方那個特殊符号下有相關說明。”
“房子?那個袋子嘛?”
“嗯。”
“它有什麼特殊之處嘛?”平日裡她倒沒觀察過這個從外表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袋子。
“它是我們公司相關測試人員用特殊材料弄成的,根據護主的特性進行研發,不是普通的PE、PO類袋。”
“嗯嗯,原來是這樣。”
沒想到普普通通的套袋竟有如此過人之處。
“這袋子好神奇呀,好像……诶這薄荷綠變得更明亮了,”她雙手交疊抵着下巴,補充道:“多了幾分春意。”
是很天真的姿态。
連策不動聲色地觀察她。
“或許這是你的心理作用?”
她不死心,微擰着眉,問:“這袋子真的不能做到這種效果嘛?”
他斂了斂嘴角,“它隻是一個袋子,最多是加了層防護特性,不是染色劑。”
她遺憾地歎了口氣:“好的吧。”
“對了,剛剛還有孩子過來鬧我,讓我跟她一塊睡,說是孤獨。你是不知道,現在的孩子都可聰明了,一句一句戳心窩的話不帶重樣的。”雖然是有些煩惱的碎碎念,但她臉上的笑說明她分明是驕傲的,為小孩的聰明感到欣慰。
連策來了興趣:“噢,說了什麼?”
“原話是這樣的:雲老師,長夜漫漫,我需要一個人陪我睡覺,要不然我會比小王子還孤獨的。”雲浸模仿着那孩子故作老成且委委屈屈的語氣,說完,自己倒先笑了起來。
“那你呢?”
“嗯?我什麼?”
“長夜漫慢,你覺得孤獨嗎?”
雲浸無奈:“小孩子的撒嬌,你怎麼還當真了。”
要真的是想,至于長夜,會孤獨嗎?下雪時有漫天落雪撫慰,平日有遊雲輝星耀月相伴,很難說什麼孤獨。
不過,這些到底隻是人不孤獨時才會在意到的陪伴,真的孤獨了,内心的空虛感是被萬物透析完的,物不能撫慰。或許,隻有人能解,可能還會存在某些隐藏條件:隻有在意的人能解。
雲浸輕輕撥弄着長勢獨特的薄荷葉,“不孤獨。”
連策錯開她目光:“嗯。”
“對了,你找我什麼事呀?”
“非得有事情,才能找你?”
“……不是,”在男人晦暗不明的注視下,她咽了口唾沫:“我這不是怕打擾你嘛?”
尾音稍拉長,在安靜的室内搗碎成清黏的撒嬌。
男人眯了眯眼睛:“我不找你,你是不是不會主動找我?”
“……”他們這幾天不是都在聯系嗎?她困惑地歪了歪頭。
對面的人緊盯着她,像是逗弄薄荷一般,慵懶催促着:“真是?”
她不滿,“怎麼會?”
“那說好了,要主動給我打視頻。”得逞似的彎了彎唇。
“好。”
等到應下,雲浸才後知後覺不對勁,正當她想反駁,卻見眼前人松了松毛衣的領口。
登時,毛衣領口開得更大了。
突出的鎖骨要乍然迸出冷白的膚色似的,撐過屏幕朝她的雙眸闖來。
她腦海中又浮現出剛剛男人換衣服時的模樣,隐隐的胸肌,連帶着露出些順延而下琵琶遮面的腹肌……
不能再想了。
她重重地閉了閉眼,右手撈過一旁的保溫杯。
但她忘了保溫杯的蓋子沒合上,隻是放置在開口上方,這時杯子傾倒,發出哐當一聲。
“怎麼?什麼倒了?”
“喝,水。”
連策似是不理解,用喑啞低沉的氣音相問:“嗯?”
好在保溫杯裡面本來就沒有水了,她狠狠地松了口氣,卻不料眼前人還晃着冷白的鎖骨。
“連策,你煩不煩!”她偏頭,錯開男人的視線。
耳朵正對着屏幕的方向,堪堪入了他的雙眼。
粉粉的。
走漏了一點未曾得來的春意。
怎麼會有這樣的小笨蛋啊?
引狼入室卻自鳴得意地縛着安心。
連策不客氣地想着。
等他欣賞夠了雲浸耳垂越來越濃的顔色,他終于開口,無辜地詢問:“怎麼了?”
她将臉側回來,耳朵也被隐藏了大半,連策遺憾地收回流連在她耳朵的目光。
隻聽到雲浸語氣甚至都不舍得帶上一點愠色,“我讨厭你。”
不重不癢的控訴簡直令他心底發軟,帶來心下一陣滾燙。
受不住這種灼灼的目光,明明外頭還下着大雪,明明室内并沒有暖氣,她看着卻要成了隻烤爐一般。
竟是自認落敗,低眸不再看他。
連策盯着雲浸乖巧的模樣,甚至不舍得眨一眨被暖氣熏熱的眼睛。雲浸的身前是一幕之隔的自己,桌上擺放着自己親手托付的薄荷盆栽,全身上下都泛着柔軟和溫熱的氣息,那是因自己而成的。
想到這些,連策的雙眼猶如一方墨池被破開,露出底下被鎖藏住的鎮心之獸。
他舔了舔嘴唇,喉嚨幹澀,“你知不知,這句話是最高級别的撒嬌?”
“你還說!”雲浸擡頭瞪他,眼尾都被逼紅了,生生逼得她又不看他。
是被氣的吧?
瞧着真的把人逗太狠了,連策隻能不舍地道:“很晚了,早些休息。”
“還有,别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雲浸這才重新擡起頭,在闖入他漆黑雙瞳的一瞬,心間都顫了顫。
她憑借本能開口:“記得吹幹頭發。”
連策:“知道了。”
雲浸正要擡手斷掉視頻,連策叫住了她。
右手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