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雲浸摸了摸身旁,已是微涼,好像昨晚的厮磨與滾燙隻是一場落雪的幻影。
她發了會呆。
從前一直覺得陷入夢境中是身不由己的行為,有時令人被動到難以喘息,可是若昨晚的沉溺和欲望都是一場秦淮夢,她倒想就這麼落在夢裡,不再醒來。
落地窗開着一條縫,冷風灌入,紗簾被掀起一點弧度,搖搖晃晃的。
雲浸側頭望去,接到落雪重重。
她慢悠悠地爬起來,打開手機,眼睛輕而易舉地耽于一個熟悉的名字。
她瞄到信息框,隻有一條信息,是簡潔的幾個字:“在家等我。”
雲浸微訝,她以為連策有要處理的急事先離開了,沒想到他還會回來。
【雲浸:好~】
等她洗漱完準備去廚房做點早餐時,才想起來家裡沒囤什麼食物,從洛曲回來隻顧着收拾落塵的屋子,習慣了那幾天短暫不用思考下頓自己做飯的日子。
她從冰箱找出僅存的一個雞蛋,一人一蛋沉默相對。
算了,還能煎個雞蛋。
兩個人分着吃吧。
不知道大少爺有沒有吃過這麼寒碜的早餐,雲浸兀自輕笑。
要不,點個外賣吧,中午再出去買點菜。
這麼想着,她握着個雞蛋進廚房,順手清洗案幾上的茶壺。
還沒等她洗完茶壺,門外傳來幾聲沉悶的敲門聲,聲聲有間隔,富有節奏感。
無需細想,她便知道門外是誰。
哪對能互相串門的情侶談戀愛還不知道彼此的家門密碼啊?
哦,是她和連策。
她甩了甩手,雙手被冷水浸泡得泛紅,她彎了彎指骨,有點僵硬的抽筋感。
她走到門口,打開了門,門外的連策穿着昨晚見過的黑色大衣,整個人高大挺拔,許是剛從風雪中走過來,英俊的面容有種鋒利的冷感,門内的頂光将他的雙眸照亮,驅散了裡面的寒涼,露出點柔軟的情意來。
她看着連策将背在身後的右手伸出來,她的視線随之落到他手中。
手握着一支剔透濃白的玫瑰,用寒雪砌成的,瓣瓣分明,錯落有緻,似白瓷,似冷玉。
在她未言語的這點時間裡,微小得細碎的散雪從花瓣的邊緣墜落,落在連策單手執枝的手背上。
她怔了一下,才發覺此刻連策的手背上已經濕潤了一小片。
是碎雪落下融化帶來的痕迹。
連策将冰雪玫瑰遞到她面前。
極白的孤花背後是濃烈的黑色,雲浸的目光循着雪玫瑰,流連到穿着黑色大衣的連策身上。
連策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裡面是白色的襯衫和一件黑色毛衣,眉目清冷,雙眸深沉,望着她的時候時常會令她感到一種割裂感,一面是沉冽一面是溫潤。
“贈雲小姐,早安。”
嗓音低沉,分走了雲浸的注意力,她的目光從他臉上遊移,定格到他的手上。
大抵是在雪地裡待久了,連策的那雙手泛着紅,有種破碎的美感。
同時讓冷白的雪玫瑰有了令人為之動容的鮮活血色。
她伸出同樣泛着微紅的手,接過這支雪玫瑰。
連策朝她笑了笑,驅散了周身的清冷。
雲浸看看手裡的雪玫瑰,又看看笑着的男人。
她捏着枯枝的手指繃緊,“玫瑰很有創意,連先生有心了。”
連策突然就俯下.身,緩慢湊近雲浸,輕聲說:“冒昧申請,想向雲小姐讨個吻。”
“不知道雲小姐給不給?”
雲浸還真細細考量,垂落的睫毛似也落着一隻蹁跹的蝴蝶,細微顫動着,問:“這是交換的抵押物,還是支付費?”
“都不是,是賄賂。”連策把賄賂說得理所當然。
雲浸定定看了他一會,踮腳湊近連策的臉。
她很輕地在連策的臉頰落了一個吻。
雲浸本想親完就移開自己的臉,卻不防被不知足的野心家捷足先登,先一步吻上了她的唇。
她感到連策冰涼的鼻尖在她鼻側蹭着,吻卻是那麼炙熱的。
一冷一熱,足以挑動她鼓噪的神經。
左手的雪玫瑰搖搖欲墜,她極力抓穩,卻在他的親吻中敗下陣來,雲浸能感受到一點細碎的雪意綴下來,附在她手背上。
待連策将她放開後,雲浸無意識地摩挲着手裡的枯木花枝,“你從哪裡找到這麼光滑的樹枝啊?”
連策隻顧着看她,“雪地上的漏網之魚。”
雲浸感受着手裡的觸感,笑了下,沒有說話。
“隻來得及做一朵,我想早點回來見你。”也想讓你早點見到我。
連策知道雲浸懂他的未盡之言,他們之間,向來如此。
向來如此,有默契。
雲浸碰了碰滾燙的耳垂,“無妨,一朵已經夠了。”
“心疼我啊?”連策逗她。
“是,也想讓你早點見到我。”她私心藏起了自己也想早點見到他的話。
但彼此是心照不宣的,說了還好,不說更顯得欲蓋彌彰。
“知道了,阿浸很想我。”連策好心,幫她補全話。
雲浸盯着冰雪花瓣,不看他,調不成音地胡亂應了句。
走廊有風吹來,細雪又落了點,碎碎的,亮晶晶的。
鼻子後知後覺恢複正常的嗅覺,香味絲絲縷縷鑽入鼻間,她這才發現,門把手上挂着一個牛皮紙袋。
連策循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為她解惑:“是早餐。”
“你晚來一步,我的早餐快要做好了。”騙他的,家裡還沒來及買各種食材。
隻有一個蛋。
還是沒來得及煎的。
連策不甚在意:“那正好,享雙份。”
雲浸繼續睜眼說瞎話:“可惜我沒做好呢,隻簡單地煎了兩個雞蛋。”
“雲小姐辛苦了。”
“連先生才辛苦。”
兩人互相推辭,連策拎着早餐進門,雲浸執着手中的枯枝。
大門合上,雲浸腳步一頓,“等會兒,幫你錄個指紋吧,就不用輸密碼了,或者……不對啊,你不是知道我家的密碼嘛?”當時她發高燒,連策從宋浮遙那裡得到過密碼。
連策說:“知道。”
雲浸困惑:“那你……”
連策完全轉過身來,正對她,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側臉,她跟着眨眨眼,看到連策眼底的笑意,他改為捏她下巴,在她微仰頭之際,居高臨下看着她,“雲浸,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一聲歎息,蘊着無可奈何的不滿,這一句輕飄飄的疑惑,愣是讓她品出了點質問和委屈的意味。
就算剛剛不知,現在也該知了。
她忍住翹起的嘴角,就要說話,被連策制止,他微眯着眼眸,說:“說點我愛聽的。”雲浸拿開他的手,越過他走進客廳,步伐輕快,嗓音清越:“我知道,這個‘驚喜’我很喜歡,這種形式我也感興趣。”
敲門,在等待期間,想看愛人打開門接過驚喜時的悸動和歡喜。
她知道的。
連策走在她身後,垂眸低笑。
“這支花怎麼辦?”雲浸有點遺憾,這麼漂亮,竟然跟煙花是師承同門。隻怕不要一會兒,花瓣就消匿了。
連策:“你喜歡的話,我下次再做給你。”
“不了。有些東西,确實隻适合一刹那的驚豔,不适合永久地留存。”雲浸尋了個空瓷瓶,将冰雪玫瑰小心地插入,微撚着手指,感受着它原始的體溫。
趁着花瓣還沒完全消融,她拿出手機,找好角度,将此刻盛放的驚豔永久定格。
“不會覺得遺憾?”連策手中不停,将早餐拿出來。
他對雲浸的想法并不意外。
“遺憾,自然也是有的。但容易消逝的東西有時候更能引人飛蛾撲火,給人的記憶是恒久的。”雲浸歪頭看了會照片,收回手機。
連策将早餐拿出來擺好,這時才瞥向廚房,好像才想起來似的:“你煎的雞蛋呢?”
“……”
雲浸不好意思地抿唇,胡謅:“它們得知連先生費心尋了替代品,善解人意鑽回了冰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