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策沒了一派淡然之身,他對愛人剖白心迹:“我隻是太喜歡你,我怕你不信,怕你懼怕我,更怕你……遠離我。”
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回答,雲浸怔住。壁燈昏昏,連策的臉被打下的昏光割裂,唯他一雙眼眸,帶着克制的渴求。雲浸産生錯覺,就像她是一個審判者,而連策是不知前路的囚徒。
“你……怎麼會這麼想?”顫巍巍說完,雲浸也停住了。
她認真地想了一下她剛剛的想法。複盤拆解總結,是她的拿手好活。
難怪連策剛剛要問她信不信他。
其實她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也沒有真正地信任過什麼人,她成長的環境注定了她獨立、冷淡的性格。
雖然很多人說她溫和柔軟,但她仍然會在很多時間裡覺得自己是戴着一副面具的戲子,隻展示最不易受傷的一面,以此來保護自己,這是一種保護機制,同樣也是一種逃避心理。
但面具戴久了,她倒真的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她。某時候她下意識的神色,或許未必就是真心流露,而她不察,錯把僞裝當如此。
她說她信任連策,是真正信任嗎?
現在确實是信任的。
但如果是前幾個月,或是更早時間呢?畢竟他們認識了這麼多年,若要細究起來,她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可連策無疑是最了解她的人,輕而易舉地便看穿了她隐藏在溫和面具下的醜陋獠牙。
也難怪他會這麼想。
不可避免的。
想到這裡,她抿了抿唇,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對方,卻發現對方仍是用那副固執的,或者說是堅定的目光看着她。
眉骨挺拔,薄唇清冷,漆黑晦暗的眸子一瞬不瞬接着她多變的神色,俊美的面容極力散發着溫柔的神色。
很直白的目光和話語,卻帶給雲浸隽永的安全感,如寒天溫池水,足以讓她甘心沉溺。
“連策,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别的我也許并不算确定,但我現在确定的是,我信你。至于以往的事情,我隻能說當我清晰知你不會傷害我時,我已将你納入我的陣營,我覺得那也是一種信任。”雲浸盡力說得真誠,她想讓他知道自己的決心。
“謝謝你的信任。”連策握緊她的雙手。
“讓你平白徒生了太多惶恐與不安……”雲浸垂眸說到一半,被他以吻封緘,雲浸震蕩的心穩下來,連策用拇指擦過她嘴角:“不必說,我都知道,不是你的問題,你不該歉疚。”
頂壁的燈光落下來,兩人離得那麼近,近到隻要一方主動挪動一步,就能獲得零距離的接觸,但兩人隻是對視着,像在重新權衡着彼此的心意,細細回味那抹堅定的蜜糖。
彼此的熱氣交纏,要透過皮膚鑽入雲浸的骨子裡,要她也跟着生熱,“你蹲着不麻嗎?”
連策直勾勾望着她:“是有點。”
雲浸将他拉起來,連策站不穩似的朝前倒,濃郁的木質香調沉沉地朝她襲來,男人的襯衫衣領堪堪撞到雲浸的下巴,帶來一點癢和麻。
雲浸下意識擡頭看他,恰巧連策低頭望來。
“抱歉。”連策直起身子在她身旁坐下。
雲浸生硬地别開視線,微不可察地應了聲,然後拿着連策給的東西站起身走向書房。
連策在她身後看了會,也跟着上去。
雲浸将書房内的暖氣打開,搬了角落的靠椅過來,像個分配合理的小管家,說:“你坐這兒。”
恰好是她對面的位置。
不能坐到她身旁啊,連策頗為遺憾地坐下。
雲浸将資料和上次的檢驗報告放在一起,手指翻動着,連策看着桌上的東西,繼續開口。
“Elara是姜織女士生前很重要的朋友之一,當年她被江菀的丈夫逼出國,身負背棄之名,我們花了些手段找到她,以一個承諾為交易,以她站出來道出當年之事為代價。”
雲浸有點不可思議,“就這麼簡單?”
“你知道她要的承諾是什麼嗎?”
雲浸直覺不是普通的事情。
她誠懇地搖搖頭,眼神帶着點擔憂。
連策面色淡淡:“讓江菀和霍饒身敗名裂,永無翻身的機會。”
霍饒是江菀的丈夫,祖上混黑,近幾代才開始真正擺脫大衆視野裡的形象,頗有些“金盆洗手”的宣告,至少表面功夫上确乎如此。到霍饒這一代,霍家已然算圈子裡排得上号的家族,家族企業是做通信方面的,另外還經營着一家頗有名氣的古玩商鋪。
“這一出借刀殺人啊。”雲浸心裡不是滋味,求證般看着男人。
連策接收到她的目光,揉了揉她的頭發,“不要害怕,他們夫妻倆隻能算是自食惡果,這麼多年,他們所做的黑事一件不落,攪弄的水很深。”
雲浸眼巴巴瞅着他,“真的?”
連策眼神軟下來,“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放心吧,交給我。”
雲浸追問:“具體是怎麼行事的呢?”
連策簡單總結了下。
江菀有把柄在Elara手中,Elara會約她見面,假意以交易為由分散江菀對姜織的注意力,在江菀等人卸下一點防備時Elara伺機進行套話。
一切都在他們的把控當中,這一步看似很簡單,但隻身涉險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須得有穩妥的後招支持。
“是有什麼倚仗?”
“對,阿浸猜猜?”
“她的倚仗是你吧?你提供給Elara什麼東西了?”
“對,阿浸好厲害。”
這聲一本正經的誇獎讓雲浸爆紅了臉,她赧然,卻遮不住要翹到天上的小尾巴:“噢。”
連策趁機伸手揉了揉她溫熱柔軟的臉。
“之前我嘗試過聯系Elara,無果,我本以為她有什麼要求,原來竟是真的在忙?”雲浸疑惑。
“也不算毫無要求。這麼多年過去了,很多情感不可能始終如一不會變質,她之所以久處不動,除了在忙我們雙方的交易外,就是在掂量你的價值。你對于姜織女士的價值,以及姜織女士對于你的價值,”連策捏了捏雲浸的小臉,說:“不要這麼嚴肅,嘴角都要壓下來了。”
雲浸笑了笑,反握住他的手,漫無目的地把玩着。連策看着兩人交纏的雙手,險些心猿意馬理智覆滅,他繼續說:“可能還在觀望着你之于我的價值。”
雲浸稍頓:“價值?”
連策道:“對,畢竟Elara從一開始,就找準了定位,從我這邊下手能最快達到她想要的目的,而從你這邊下手,她可能會喪失掉主動權。”
“跟你合作,她不也是被動的麼?”
“隻要有突出的選擇,就不算是完全被動。”
雲浸點頭:“嗯,那你判定她覺得被動的因素是什麼?”
連策神色不變:“我猜,你們見面之前應該有過短暫交鋒?如果這種交鋒并不完全符合Elara的心理預期,她就會再主動找你,如果恰好是符合她拿捏的節奏,在她事情還沒完成之前她不會再主動聯系你。”
連策先前與幾個心腹研制出兩份嵌入式納米微型錄音芯片,這種芯片原本是研發部廢棄的想法,後來被連策撿起來換個角度重新研制,成果兼具現場存檔和遠程操控的效果,能還原清晰的錄制環境,最大化發揮它的主要功效,人聲音色分辨率極高。
一份用于對付楚靖山。
一份留存着備用,後來就用在這裡了,他們将它植入Elara的玉镯中交給她,讓Elara伺機行事,這便是Elara主要的後招之一。
雲浸陡然意識到什麼,反應過來,問他:“也就是說,這一步也完成了?”
連策在雲浸的目光下點頭,手指蜷縮了一下。
至于為什麼不選擇立刻公之于衆,因為未達時機,而Elara這步棋還不足以扳倒他們,但卻是跟姜織發生牽扯的很重要的一環,具體更會心一擊的打壓則由連策他們完成,從明處到暗處,全方位擊潰霍家和江菀。
這些零碎的事情,其實環環相扣,後面他們要利用Elara牽制江菀夫婦,以及他們背後的楚靖山。
顯然雲浸也想到了這一層,沒有繼續問。
接着連策又跟雲浸說了他們在調查楚靖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