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昀川正一圈圈解開手上的束腕。
少年的手指纖瘦修長,因經常幹活而習慣将指甲修剪齊整,卸下的黑色布條盡數纏繞在指節之間。
薛成瑾瞧着他動作,忽而出聲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掌事師兄?”
那日他在藥園,隻見水桶腰和瘦竹杆惡聲惡氣地圍堵謝昀川,不曾料到竟會鬧到這種程度。
想必謝昀川也不是第一回遇見這種事。
隻是今日在武堂,恰好手中有劍,旁有弟子為證,水桶腰這種人使壞不敢太嚣張。
可下次呢?
見他半晌不答話,薛成瑾忽然就有些生氣。
“你不去,那我去。”薛成瑾氣呼呼地道,“剛才分明就是他破壞規矩在先,武堂切磋還用修為壓制,擺明了故意使壞。”
那一劍若是真劈下來,指不定謝昀川要被送去醫修那躺幾天。
聞言,少年終于停了手裡的動作,擡頭看着他道:“不必。”
“為什麼?你喜歡被人欺負啊?”薛成瑾見他這副模樣更為氣惱。
“欺負?”謝昀川竟是怔了片刻,眼中罕見地流露出有些茫然的神色:“可是,他們打不過我。”
薛成瑾:“啧。”
誰問這個了?他嗎!
薛成瑾兩頰氣鼓着沒消,瞪圓了眼睛盯他,俨然一副惱得不是很想同他說話的樣子。
謝昀川也看着他。
四目相對,少年輕薄的唇線抿緊又松,終究還是作了解釋:“我平日很忙。去找管事師兄有些麻煩,不想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
每周他光是院内委托便有三四份,譬如今日,散學後他還要去書閣值班,的确不值得把掙靈石的時間浪費在這些人身上。
薛成瑾聽他解釋完,兩頰慢慢消氣下去。半晌才極悶地“嗯”了聲。
心裡想,見他每日要自顧三餐,按時習課練劍,抽空還要去各處輪值。想必的确沒什麼時間收集證據,去向掌事師兄解釋來龍去脈。
如此這般想通,他決定好人做到底,待會順便替謝昀川解決此事。
“那好吧,我幫你去說就是了。”
薛成瑾大度地揮揮手,決定不再跟謝木頭計較下去。見他俯身去拿木劍,才恍然想起問他:“三日後的秘境選拔,你會去嗎?”
绯玉山莊有一秘境從來不是秘密。
山莊後有三山奇水,十裡楓林。山間群楓環抱處,有一彤雲無風自旋,盤踞山谷低處終年不散,是為小秘境彤雲天。
每隔數十年,彤雲天便會自消禁制,開放秘境入口。能入彤雲天的名額部分由山莊外放邀請,部分則留給門内弟子競争。
因秘境最高隻允築基後期的修者入内,故而争相入境者多為年輕弟子,受邀的衆仙家也将派自家小輩前來曆練。
莊内入境名額由内外院六四分,除卻本家嫡系弟子,具體人選則取決于衆人在秘境選拔中的排名。
謝昀川想起數日前,藥修師弟曾同他提過一句。彤雲天内有數種伴生靈草,若遇靈草成熟将其帶出,在外界黑市可售千金。
千金誘惑在前,謝昀川毫無猶疑,點頭道:“會去。”
他從不放過任何一個賺取靈石的機會。
果然。
薛成瑾面上不動,心中開始默默回憶起原書劇情。
他記得在謝昀川在原書中亦是去了彤雲天,并拿到了一樣對他而言至關重要之物。
雖然書中沒有寫明,可根據後來的劇情,他心中大緻有所猜測。
隻是,總要去到秘境中才能确認。
“那你可不要在秘境選拔中掉了鍊子。”薛成瑾拍上謝昀川右肩,比他還胸有成竹道:“入秘境那日,我在後山等你。”
謝昀川沒問薛成瑾為何對他自己也能入秘境這般肯定,隻是極輕地點頭,說:“嗯,我要去書閣了。”
兩人在武堂門口分别,薛成瑾懷揣白玉小豬一路走回内院,欲去繩愆堂[1]尋掌事師兄。
愈往裡走,薛成瑾卻愈發感覺,路過打招呼的師兄師姐看他的眼神很是奇怪。
似是有幾分驚訝,幾分警惕,還有些說不明道不明的意思不便分辨。
他左看右瞧滿頭霧水,又不方便主動開口詢問。
……莫非原身從前不止對謝昀川百般折辱,連對内院的師兄師姐也趾高氣昂、從無半分好臉色?
思及此,薛成瑾不由倒吸幾口冷氣。
原來那位薛少爺,到底怎麼長到這麼大的!
心裡有了顧慮,連邁步都收得謹慎了些。薛成瑾走到繩愆堂門口,卻發現每日應在台前值守的掌事師兄不見人影,他小聲喚了幾句,才見後院的小門并未合緊。
人應是剛去了後院。
後院假石竹林間各處置有桌椅,偶有師兄師姐在此閑談議事。
薛成瑾走在遊廊間四處張望,忽聽見前方傳來一道清麗女聲,笑如碎玉落盤,斥時含威不露。
他循聲走到月洞門口,還未看清那名女子是何模樣,這具身體卻比先他做出反應——雙膝一軟,險些跪地摔了個大馬趴!
連手也記得護住臉上要害,仿佛早已經曆過千百次。
不等薛成瑾擡頭,那道女聲已經劈頭蓋臉地将他定在原地。
“小兔崽子,你還敢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