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影子覆在他身前半塊青石闆上。黑影沉沉,磚石夾縫間的綠芽小草好似也被吓褪了三分顔色,顫巍巍地蔫了。
薛成瑾撐着發軟的膝蓋,擡眼隻敢暼到對方唇色姝紅的下半張臉,便在心裡暗喊完蛋。
……怎麼會是整個薛家最不好惹的女修,他的親姐薛丹忱。
薛丹忱晃指瞧着自己甲上丹寇,沒分半點目光落在薛成瑾身上。
可她越是不先開口,便越叫人不敢放肆動作。
薛成瑾剛想偷觑她臉色,便遭薛丹忱鳳目一瞪,開口斥道:“這兩天隻見你在莊内四處亂竄,片刻也不消停。說說,又是去做什麼了?”
薛成瑾張了張口,又覺有些事不便出口,隻好找了個籠統的理由答道:“在認真修煉。”
抽卡研究《符篆百解》、想辦法提升氣運值,說到底都是為了增進修為,應當也算認真修煉……吧?
“修煉?”薛丹忱冷哼一聲,不再打量自己指上描花,擡手朝身後人示意道:“把東西拿過來。”
旁候的兩名弟子立刻上前,高個的呈上一本朱紅書冊,矮個的彎腰在薛丹忱腳邊放下一隻軟墊。
薛成瑾還未來得及開口,隻見薛丹忱接過那書翻開,腳下極為優雅地一踹。
他的身體當即又誠實迅疾地做出反應——撲通就跪在了飛來的軟墊上。
再一擡頭,即見封頁七個大字:《幺弟作妖起居錄》。
薛成瑾:“?”
“二月十八,午後無所事事,同侍女在院中清點仙家賀禮。因喜得聚寶獸,在房中與之玩鬧不亦樂乎。”
薛丹忱飲罷半口清茶,悠悠念起書中所述。
“随後,攜獸閑逛至西院,胡作符咒數張。突發奇想欲翻牆扒瓦,闖入藥園踩壞屋頂青瓦十九片,驚吓靈雞一隻。害得靈雞兩日不曾産蛋,外院索賠五十靈石。”
薛成瑾:“我那是……”
在聲東擊西出手助人!
他“啪嗒”一聲被瓜子仁彈了腦門。薛丹忱收手翻頁,繼續道:“當夜,三更未寝,溜至外院騷擾清白弟子,以飛石損壞對方屋舍陳設,好在良心尚存,竟知主動理賠,表現尚可。今掌事堂上報弟子補窗花費三靈石。”
清白弟子?謝昀川?
薛成瑾蓦然背上一口“騷擾清白弟子”的大鍋,簡直欲哭無淚。
他分明隻是饞對方身上的氣運,對謝昀川此人可沒有其他的非分之想啊。
薛丹忱指尖輕挑,又翻過一頁。
“二月十九,卯時起。早起必有妖。果然又至昨夜清白弟子院中,整日跟蹤于後,觀其練劍、習課,行事鬼祟,目的不明。”
念畢,薛丹忱将書一合,挑眉凝聲道:“這就是你說,認真修煉?”
薛成瑾:“……”
好像的确算不得認真。
“不止整天閑散無事,還突然琢磨起符篆一道。薛珣,我不在的這幾日裡你是皮又癢了?”薛丹忱面上含笑威不露,薛成瑾卻敏銳地覺察出幾分危險。
整個绯玉山莊内,除卻莊主夫婦,敢直呼他單字本名的也便隻有薛丹忱。
畢竟這位長姐在莊内可是掌握戒律大權,就連原來那個作天作地的薛少爺見她也如老鼠見了貓,犯事被抓後隻會老實認錯,不敢輕易忤逆。
身體的肌肉記憶昭然明示。
看着她将《幺弟作妖起居錄》卷成一束在掌心輕拍,薛成瑾咽了咽唾沫,稍直起身說:“阿姐……其實我這兩日都是在幫那個清白啊不,那個外院弟子,在幫他搜集證據呢!”
“嗯?”薛丹忱微眯起眼,似乎是在确認他這句話有幾分真假。
薛成瑾捏拳憤憤道:“昨日我見他在藥園裡被數人欺負,氣憤不過才翻牆相助。今日我擔心他被那兩人報複,這才費心費力地跑了一天,結果差點看到他被師兄用劍所傷,真是欺人太甚!”
雖說他尾随的本意非此,但既已答應了謝昀川,薛成瑾索性好人做到底。
見薛丹忱已有些相信,他更是趁熱打鐵道:“阿姐你若是不信,可以尋人去問下午武課的同修,在場有不少人都看見師兄并未壓制修為,險些就要一招劈到他脖子上了。”
薛丹忱聞言,不由秀眉輕蹙。
她最是看不慣莊内弟子恃強淩弱、破壞規矩。無論是自家幺弟還是其餘弟子,犯錯皆按莊規處置。
方才來放軟墊的弟子得令,轉身去外院調查此事。
薛成瑾見她臉色轉晴,撐手慢吞吞地從軟墊上起身,湊到薛丹忱身側,再探頭與她說話時已換上了軟聲笑顔:“那,阿姐不生我氣了吧。”
他天生一副好皮囊,五官本就張揚近秾麗,言笑間眉目舒揚,盡是少年風流意氣。
隻是從前那副跋扈相時常挂臉不虞,再是好看也難招人喜歡。
薛丹忱看見薛成瑾湊近的明媚笑顔,縱是有幾分見幺弟胡鬧的氣,此刻也消散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