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找你一塊修煉啊。”
薛成瑾讀出他目中疑問,遙指了指身後他畫聚靈符的那處,詫然道:“天呐謝昀川!難道你想獨占我辛辛苦苦畫出來聚靈符不成?噢還有,我每日來時會給你飯錢的。”
謝昀川的筷子這才安穩地落下,夾起一片青菜放進碗裡。
他道:“随你。”
薛成瑾便當他是應了。
反正謝昀川橫豎也不會拒絕白給的飯錢。
如此想來,聚靈符找到了法子可以用,午膳晚膳亦有人包攬。
實屬萬事俱備,隻待升境。
薛成瑾低下頭,滿意地啃起又一隻蘿蔔餅。
***
翌日起,薛成瑾根據謝氏作息表,每日準時準點去他院裡打坐。
一時讓照顧少爺起居的汐桃摸不着頭腦,每日梳洗罷,薛成瑾用過早膳再找不見人影。
謝昀川想借符陣之便,便需等他來起符。而薛成瑾若想蹭靈氣之便,也需讓謝昀川盤坐陣中引氣。
兩人雖未互通言明,竟也頗有默契地都在飯前飯後多空出半個時辰,雙雙坐在符陣邊打坐入定。
聚靈符無愧由前代大能所創,能被收錄在《符篆百解》中,其效果真立竿見影。
不過幾日,謝昀川須海量靈氣灌溉的靈根已有細微滋長之勢。趁他聚氣之時,薛成瑾抓緊将氣海的充盈靈力引入經脈重鍛。
丹田内原本飄渺流轉的氣旋一寸寸凝實縮小,逐漸化作绯玉般通紅的靈力小球,靜靜在他氣海間懸浮。
所謂煉氣築基,即是将丹田内的充盈靈力壓縮凝聚,以成可載高塔之基石。
薛成瑾雖與謝昀川所用之法不同,然殊途同歸,要想突破此境都需将靈力凝聚到一定精度,方能摸到進界築基的門檻。
今日謝昀川依舊先他一步結束入定,先行起身去了竈邊忙碌。
自那晚定下固定飯票後,謝昀川每日都會提前去膳食堂買回新鮮食材,用作兩餐烹煮。
縱然有位少爺嘴挑,也不得不承認謝昀川于烹饪一道有兩把刷子,就連白菜芯都能煮出花來。
飯後,薛成瑾懶坐在桌邊啃着果子。瞧見少年收拾好碗筷,雷打不動地走到樹下開始練劍。
這些日子以來,他旁觀謝昀川練劍時,偶爾會翻看靈池中所得的《劍訣筆記》。
書中雖無劍訣秘籍,卻将寫書人見過的各式劍招詳細記載其中。薛成瑾試圖将謝昀川劍中的一招一式與書中對照,恍然發覺——
他會的劍訣可還真多。
樹下飄楓,紅雪飒踏。
少年仰身揚劍,自頭頂劃掠一道遊龍劍弧。劍尖點楓緊又長劈而下,他在空中順勢旋身,黑色勁裝勾勒出緊實流暢的腰線。
落時下裳散作兩片飛葉,更襯劍刃一點白光。
不止武課所授的滄海吟,绯玉山莊的丹心十三式他亦将前四式使得劍如流火。
何況北島燕洲的乘風劍法、西南雲家的逐水流、秦氏的一葉驚秋……縱然都是流傳甚久的基礎劍法,可他涉獵之廣不由讓薛成瑾訝然。
見他在劍道鑽研頗深,薛成瑾對幾日後的秘境選拔亦無甚擔心。
隻是——
“謝昀川,再過幾日就要上擂台了。你為何還在用木劍溫招,用佩劍不是更好麼?”薛成瑾問。
這句話他已在他心裡徘徊納悶許久,終于問出了口。
山莊弟子平日訓練時統一使用木劍是為防止發生意外,可臨近擂台比武,謝昀川為何還不将劍換回,早些熟悉手感。
謝昀川放下拭汗的手,道:“這就是我的佩劍。”
薛成瑾:“?”
他放下手裡的半顆紅果,呆滞地指了指謝昀川手中木劍,再次确認:“這就是,你的佩劍?”
“是。”謝昀川點頭。
“……”
薛成瑾認為這場秘境選拔還是值得擔心一下。
“你不會就想用這把木頭去跟人比劍吧?”他簡直難以置信,“到時候要是被人直接一劍劈斷了可怎麼辦?”
哪家正經劍修會拿木劍去擂台上和人比劍啊!
謝昀川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劍,再擡眼時,目光清明。
他道:“我隻有這把劍。”
隻這一把。就算想換也沒得換。
薛成瑾無言:“……行。”
是他忘了,這人估計窮得沒錢買劍。
“那要是木劍真的斷了怎麼辦?”薛成瑾又問。
“再借一把。”謝昀川頓了頓,“還斷的話,日後還上。”
薛成瑾:“……”
一把趁手的下品精劍約要二百靈石,他估摸謝昀川此刻拿不出這筆巨款。若是從他庫房裡随手掏把劍來,又因太過華貴,謝昀川想必更難還上。
思來想去,他一面埋怨劍修為何如此清貧,一面翻開《符篆百解》試圖找些解決之法。
謝昀川提劍走近,隻見薛成瑾扒住某頁細細品讀半晌,擡頭對他道:“……若是在劍上加些刻咒法紋,就如同其他法器一樣,也是被監察師兄允許的吧?”
謝昀川思索片刻,搖頭道:“隻要不超規制,便不算違規。”
“那好辦。”薛成瑾舉起手中秘籍,将“化固符”的那頁指給他看:“在你劍身刻上這個不就好了。”
化固符,顧名思義,便是能将某物固化如石,堅硬似鐵。
木劍到底比不上尋常仙劍,但憑此符也能補短一二。
在物件上刻符畫陣已屬煉器範疇,院中隻有劍與紙筆,并無其他合适的工具。
午休過後,兩人帶着木劍尋至煉器堂。
“師傅,我想請人在這柄劍上加刻法紋,隻是手頭一時沒有趁手的工具與材料。不知堂内可否租用?”薛成瑾把木劍推至人前,擡臉笑吟吟道。
煉器堂的老師傅往劍上随意一掃,認出劍身不過是普通木料時頗為不屑。隻是再轉眼,看清台前的朱衣少年時,眼睛登時瞪圓了幾分。
“薛公子怎會特意來煉器堂,還為一把木劍折騰。”
老師傅放下手中白氣缭繞的煙槍,朝二人打量。
他曾在内院遠遠同這位二世祖打過幾次照面,知曉他是位不缺靈寶法器的主。
這柄木劍如此普通,縱是加刻法紋,也雕不出什麼增威促勁的花來。不知又是要做什麼。
至于旁邊這位,一看就是個貧窮的劍修。
老師傅将劍身把來翻看片刻,彎身從底下取出兩隻木匣,放在他們面前。
一隻裝着不同材質雕刻工具,刻刀靈鑿等品類頗多,看得花眼。
另一隻裡更是擠滿了瓶瓶罐罐,每隻瓷瓶外都以紙簽标注有材料名稱,是填築紋路、加固所用。
老師傅道:“東西都在這兒,要刻什麼謹慎點挑。走之前記得在冊子上留名便是。”
說罷,他便叼起煙槍不再多留,吞雲吐霧間挪着身子朝堂後走去。
薛成瑾從懷裡掏出張化固符的謄紙,擺在兩匣之間,一時有些愁眉。
“你這柄是木劍,若要刻符,隻要是刻刀就可以罷?”
薛成瑾拿不準注意,在匣中挑挑揀揀,拿起這把又放下那把。如此反複三兩次,才勉強選出把看着合适的刻刀。
可目光挪到下一隻匣子,他又犯了難。
“這又要怎麼選啊……”
薛成瑾看着密密麻麻的各類标紙就頭疼,伸肘捅了捅謝昀川,卻見對方也是搖頭。
正當此時,兩人身後有人開口道。
“劍身為浮水榆木,質輕性韌,刻刀以黑石為宜。若是要在劍身填築符文,不若選用山莊特有的绯玉楓脂?此物最是親和木質,亦能以靈力激發,再合适不過。”
薛成瑾回過頭,見那道微啞低醇的男聲是自扇後傳來。
來人将手中的紫檀扇輕放,眉目疏朗,唇角慵懶含笑。隻是一雙眼被遮目黑鏡藏住,看不清其中真切神色。
薛成瑾不由問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