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台下人聲鼎沸,台上劍影刀光掠過如風起,陣陣呼聲此漲彼落。
薛成瑾無心留意戰況,隻是焦急道:“他第二輪和誰比的劍,到底怎麼比的?”
他分明記得謝昀川該是一路晉級,順利拿到入境名額才對。
何況還有化固符加持,怎麼可能隻落得個二輪遊的結果。
他和他的符都不接受!
眼見薛成瑾滿臉急色,正要探手往懷裡掏瓜子的師兄反倒被他弄得疑惑。
“什麼?”師兄不解道,“他沒比啊。”
這下反倒讓薛成瑾呆住:“……啊?”
瓜子師兄擰眉吐出兩瓣殼,眉飛色舞道:“害,那使木劍的小子也不知道撞了什麼運,第一輪碰上了我們術法堂的小師弟。劍修打術修那可不是三下五除二,很快啊,嘩得一下拔劍收劍就晉級了。我們大師兄還說丢臉,今晚非得抓小師弟多背幾頁術法不可。”
他指了指被人團團圍住的演武牌:“至于第二輪,他直接抽中了輪空簽。人都不必上場,保送第三輪了!啧啧,手氣真不是一般的好。”
薛成瑾:“……?”
所以。
他就是這麼晉級的?
薛成瑾轉頭跟着看往演武牌的方向,忽然回想起元寶對于氣運命主的種種描述。
——身負氣運者,大道順遂也。求道取進時,辄有鴻蒙相助。
難道指的就是這種連比試也能中簽,直接晉級的天道氣運加身?
薛成瑾登時悶哼了聲,沒好氣地暼開眼,隻覺自己多餘擔心。
不多時,掌事師兄派來的接引人終于從人堆裡掙紮着冒出頭來。與薛成瑾接彙後,走側門帶他入看台尋座。
樓上看台是由小閣改制,每間并有兩椅一桌。薛成瑾掀簾入内時,便見另一把椅上已有人入座,正倚背搖扇,慢啜着盞裡的茶。
薛成瑾認出那人的紫衣檀扇,頗為意外:“咦,詹兄,好巧啊。”
臨窗的人聞聲回頭,詹月衣放下手中盞,笑着道:“又見面了,薛兄。”
他提壺為另一隻空盞斟上茶,相邀薛成瑾落座:“請。”
“詹兄怎會特意來看外院選拔?”薛成瑾接過茶盞道謝,問他道:“可是在外院有相熟之人?”
“那倒沒有。”詹月衣搖頭,一展檀扇笑吟吟地道:“隻是我今早瞧見演武場這邊很是熱鬧,便托人尋了這看台位,還投了整整三百塊靈石作注呢。”
“噢,你押的是誰?”
聞言,薛成瑾更是好奇。
“那天在煉器堂時與你同行的謝仙友。”詹月衣道。
縱是有黑鏡相隔,亦能見到他眉目間的悅色:“我來時見他第一輪便出招利落,買定他能順利連晉。沒想到之後更是賽運加身,輪空晉級。那三百靈石,如今已是翻上一番了。”
“哼……虧他運氣好。”薛成瑾思及自己方才在樓下一波三折的心緒,不由腹诽起謝昀川與他天差地别的氣運待遇。
“他第三場的對手是誰?”
“我隻知也是位劍修弟子,具體如何,也要人到場上才能知曉。”話未畢,詹月衣輕“咦”了聲,執扇點向台下道:“正巧,人來了。”
隔窗見欄下,張張意氣生動的臉或喜或憂。千百雙眼都落在正中央,随着腰系紅綢的弟子提鑼上台而精神振奮。
一聲極脆的銅鑼聲響,敲錘弟子繞場三周,大聲念出此輪比擂的人名。
“武堂謝昀川,煉氣後期。對武堂容沛,築基後期。”
“雙方确認名牌,登台見禮——”
人去鑼停,紅綢招搖飄飛,台下嘩聲騷動不已。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自左右登台,緩步行至台中。
雙方衣着顔色本就是兩個極端,見禮時皆把佩劍提在手中,迥然差異引得喧嘩再起,有旁觀者驚呼道:“怎麼會真的有人拿外院木劍來比擂啊!”
“我第一輪時好像就見他用這把木劍了,可是,這都已經比到最後了,他還不打算換劍麼?”
“容師兄那把長虹可是長老所贈的上品靈劍,看來這場勝負幾乎毫無懸念了。”
且不論兩人光是修為就相差一整個大境界,于劍修而言,佩劍不止是問道悟法、演武殺伐之器,更能繹出一人踐道數載,深淺幾何。
再好的劍意也需由劍承載,再銳的劍芒也經由鋒刃刺出。
一把木劍又從何與金石相争?
“難怪那日,你們會去煉器堂尋找刻紋之物。”詹月衣遙遙看向黑衣少年手中的劍,深棕劍身上金紋分外醒目,楓脂如熾,烙刻其間。
雖質難與對方手中的靈劍相比,可其上符文與劍痕斑駁相錯,經年累月沉澱的劍勢似潛龍長伏,不知劈出的下一劍中會有怎樣的力勁與威能。
台上,容沛見禮過後注意到謝昀川所攜的木劍。見質地眼熟,劍身卻又有符文加刻,不由出聲确認道:“謝師弟,你這把劍……我見之感覺像是外院訓練用的木劍,你确定不用再換一把劍麼?”
謝昀川搖頭道:“不必,這把木劍就是我的佩劍。”
“那好。”容沛遲疑着點了點頭,長指稍擡推劍出鞘,于比武前例行自介道:“此劍名長虹,取彤洲虹晶石所鑄。敢問師弟劍名?”
擂台正式比武前,雙方互報劍名視為彼此尊敬,這素來是演武場不成文的規矩。
謝昀川垂眼看劍,淡聲答:“劍一。”
容沛明顯怔了怔:“……什麼?”
“這把劍的名字,就叫劍一。”
謝昀川提腕起劍,道:“開打麼,師兄?”
雅座内正呷茶的薛成瑾聽見這兩句,險些把嘴裡的茶水嗆出來。
不是,那日報名時,他還以為這是謝昀川在紙上随便填的名字。
沒想到這把木劍還真的叫劍一啊!
容沛被他這随便的劍名與率直的态度弄得有些哭笑不得,隻好道:“謝師弟的性子還真是……有趣。我的修為超你整整一個大境界,因此,待會開始時,我會讓你三劍。”
“為何要讓?” 謝昀川蹙眉不解。
“越境比劍已是不公。你用木劍而我手中的是入靈法器,這樣于你而言,更加不公平。”容沛認真解釋道。
再一次地,謝昀川慢而堅定地搖頭,是明顯的拒絕之意。
他擡眼,眸底一片澄明:“我不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