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三個,跑了一個。”
“跑了?”
少年點點頭:“方圓百裡已經沒有它的氣息,估計是找到了靠山。”
妖精也和人一樣喜歡拉幫結派,道行小些的妖精有時為了保命也會攀強而附。
武蘭都妖鬼甚多,在它們的世界裡,也有自己的卑尊強弱,隻是前有千年膩妖,後有百年榆精,個春才碰見的兩個就已經有這麼高深的道行,可見類似道行的妖怪在武蘭都應該多不勝數。
雖然與膩妖榆精交手的結果是她取得了勝利,但擊敗膩妖靠的是偷襲,殺害餘金金靠的是出其不意,若真讓她與它們實打實地交手,勝負還未可知。
如今一個有着百年道行的妖餘氏潛逃在外,所投靠的,至少是有千年道行的老妖。如果那老妖答應庇護妖餘氏,前來挑釁,個春不敢保證能勝得了。
思及此,個春一個醒神,就要起床去找薛老爺好好商量。剛彎着胳膊肘撐起身子,她就感覺渾身酸麻,使不上勁,中箭的臂彎疼痛異常,繼而一熱,鮮血從裡衣浸透出來了。
“我中毒了?”個春好不容易坐直身子,倚在床頭,稍稍喘氣。
“是軟碎香。”
原來隻是一般的麻醉藥,個春松了一口氣。許是疼痛的刺激,個春的腦子又清醒許多,終于将床邊的少年看了個清晰。
少年一身華貴的紫綢長袍,烏發高束,後背長劍,看起來煞是精神。雖是道士裝扮,但他身材修長,臉龐俊美,墨黑的眼睛與他近黑的紫玉簪一般透着清亮剔透的光芒,看起來更像是一個亂惹少女芳心的翩翩貴公子,而與降妖除魔,老氣橫秋的道士形象相去甚遠。
個春注意到他腰間沒有挂着納靈獄,但因少年的表情一直很冷淡,她也沒開口詢問。想來第一次得他解圍,這一次又勞煩他出手解決薛家的事情,個春雖不喜這人,但北方同道甚少,說不定以後還會有再與他打交道的地方。
偏見也好,不滿也罷,結識總不是壞事。于是她微微一笑,對那少年道:“在下個春,遊道一名,兩次得道友相助,不知道友高姓大名?”
“東連。”少年淡淡道。
“東連……兄……”個春試探的叫了一聲,見東連并無反感,又笑道:“我兩次得你相助,本該好好答謝,但金銀世俗怕是不會入東連兄的法眼,除了從不離身的幾件道具又沒有他物可以贈與,不若等我傷好,請你去武蘭都最盛名的畫舫,折曲天籁,把酒言歡可好?”
“不必了。”東連看向她道:“你若真想報答,隻需誠實回答我的一個問題。”
個春心下頓生戒備,面上還是笑着:“請說。”
“你在何處見過無丹大師?”
個春微微一愣,道:“我并不認識無丹大師,甚至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東連的眼睛閃了閃:“那你的囚獸籠是哪裡得來的?”
“是一個朋友送給我的。”
“什麼朋友?”
個春想到了那個愛穿花衣裳,愛喝酒吃肉,愛拿她開玩笑的花和尚。
“一面之緣的朋友吧。”個春見東連挑了挑眉毛,明顯不相信,她接着說:“那天我正在山裡追一隻小妖,突然下起雨來,我便打算先找一個地方避避雨,等雨停了再去尋那小妖。結果在路上碰見了一群妖豔的女子圍着一個和尚極盡勾引獻媚之事。
“我雖感覺不到她們身上的妖氣,但斷定她們就是妖。加之那和尚眼神渙散,垂涎癡笑,看着像是精氣近竭,陽壽将盡。我便沒多想,舉劍将她們一一斬殺。
“但在下一刻,忽而天崩地裂,我四周的景象飛速變化。就在我不明所以時,一道刺目的亮光射了過來,我閉上眼睛,再睜眼,就看見剛才還癡癡傻傻的和尚好好地站在我眼前,他手裡拎着一個籠子,裡面裝着幾隻死獾……”
那時候,她剛出紫竹觀,行事判斷都很莽撞。隻知道妖精愛吸食人精血,迷惑衆生,危害人間,是兇狠毒辣之物,身為道人的她有責任和義務去保護弱小的人們。
頭幾次還好好的,誰想這一次,被她救的人卻提着那幾個妖精的屍體向她索賠。她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當然也就吓壞了,連解釋的話都說不清。
他說:“你是從哪兒冒出的臭丫頭,你賠我的獾姬!”見她沒反應,又惡狠狠道:“你不陪我就把你告到縣老爺那兒去,讓你嘗嘗坐牢受刑的滋味!”
“可是……死者不能複生……”
“也罷!你賠金銀也可以。”
“我……我沒有錢。”
“看你手上的這把劍還湊活,拿去抵押或許還能換幾個錢——”
“不行!這是師父留給我的,你别想打它的主意。”
他怒道:“那你說怎麼辦?難道要我打你的主意?!”
這樣,初出茅廬的自己就這樣被一個花和尚拐過去當跟班了。
後來她才知道,那個裝死獾的木籠子就是囚獸籠,當日她闖進的山林其實是囚獸籠幻化出來的。原來那天花和尚閑得無聊,自己跑進籠子與關在籠子裡的妖精們歡耍,不曾想被突然闖進來的個春破了興緻。恰巧坑蒙拐騙缺少一個得力助手,花和尚就将個春收入麾下,行騙江湖混酒肉吃。
至于她怎麼跑進去的,她不得而知。花和尚也沒告訴她。再後來,花和尚于某個清晨突然離開,囚獸籠卻沒有被帶走。
不過,個春可沒有實情相告,她頓了頓,繼續道:“他說我行俠仗義,是個善良的人,如果我擁有囚獸籠,斬妖除魔更是道高一丈可以造福百姓,于是就将囚獸籠給了我。”
說完,她看着似乎發愣的東連,怕他從話裡聽出破綻,便先一步問道:“東連兄為何一直追問囚獸籠的來曆?無丹大師到底是何方高人,對東連兄很重要嗎?”
東連半晌才眨了眨眼睛,道:“無丹大師以鬼斧神匠著稱,每年都會制作一件神器,為世人所求。囚獸籠就是出自他手。”
他看了個春一眼,繼續道:“然而自從囚獸籠問世,再不見無丹大師新作,世間皆傳囚獸籠乃無丹大師收山之作,其貴重程度超過以往任何一件,因此,尤被世人熱捧。”
個春暗歎,隻以為囚獸籠乃古遺神器,不想卻是人為,天下有如此神匠,若能結識,斬妖除魔豈不更如探囊取物?
“原是這樣!那東連兄可知道無丹大師栖息何處,有機會我想去拜訪一下。”
東連冷笑一聲,似有譏諷:“無丹大師雲遊四方,隻會見配得到他神器的人。”
個春如何聽不出他話中含義,然而也不好去争辯。再說,一個隻有一面之緣的人如何會将稀世寶貝随便贈給他人?東連不信也是正常。
“假如東連兄不信,我也無話可說。”個春的語氣漸漸轉冷,垂頭不去看他。
氣氛微妙,半晌,東連才冒出一句:“城西郊外有獸妖,我想借你囚獸籠一用。”
個春聞言擡頭,剛要說話,外面傳來急切的叩門聲,不待回答,來人推門而入,是薛沉碧。
“二位道俠,快救救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