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完全從雲彩裡露了出來,大如圓盤,亮若明珠。
個春望着走在她前面的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思緒回到一個時辰前。
話說少女那一聲低喚先開始把個春吓得一跳,待她看清少女直愣愣的眼神,回頭一看——身後不知何時站着一個人影!悄無聲息竟然令她一絲都沒有察覺到,是鬼魅?
個春的第一猜想很快被那人打破,那人仿佛沒看見她直接從她身邊過去走到少女面前,聲音低沉:“九公主,跟屬下回去吧。”
聽到這話,個春與少女俱是一驚。
少女低下頭,小聲道:“是父王派你來找我的麼?”
那人沒有回答,停了片刻,似是輕歎:“回去吧。”
“不!”少女突然揚起了頭,圓圓的眼睛裡有什麼在閃動:“我不回去!我才不要看着三姐姐成親!不要看着她嫁人!”
那人頓了頓,沉默半晌,語氣裡似有濃濃的苦澀:“九公主偷偷跑出來,聖上和幾位公主都很擔心。如果九公主執意不肯回去,聖上怪罪下來,屬下難辭其咎。九公主,請不要讓屬下為難。”
少女早已背過身子,拿衣袖悄悄抹了抹眼睛,對那人的話置若罔聞。
而那人也就這麼站着,似乎非要等着少女首肯才肯罷休。
個春早已被發生的一連串事情弄得沒有繼續尋找囚獸籠的心思。既然别人在處理家務事,自己也不好還在這兒杵着。
想到面前少女的身份,出于禮節也得打聲招呼再走,便開口道:“那,我先走了。告辭。”
“等等!”少女突然叫住她,直接跑過來挽住她的胳膊,大聲道:“我跟你一起走!”說罷帶着個春一個轉身,擡腳就要往前。
個春被少女突然的舉動吓得一跳,連忙定住身子,愣愣道:“這……恐怕不方便吧……”她想抽回自己的手臂,但少女像抱着水中浮木一般攫住她的胳膊,哪裡會讓她逃脫半分?
“我們都義結金蘭了,還有什麼不方便的?”
個春微微蹙眉,看着她:“我們什麼時候——”
“哎呀!你殺妖怪把腦子殺糊塗了嗎?你還說讓我開開眼界,要帶我一起遊曆修行,斬妖除魔呢!”少女大聲說着,怕誰不知道一樣。
“姐姐,天上有月亮作證,你可别想耍賴,丢下我不管啊!”
改口改得這樣快,連姐姐都叫上了!個春對于少女的獨角戲,尤其那聲強壓的頭銜感到非常不滿,秀氣的眉毛皺的更深了。
“姑娘,你我素昧相識,萍水相逢,半柱香之前僅僅跟你口誅舌戰一番,至今甚至連名字都未相互告知,何談跟你承諾修行遊曆,更怎會與你金蘭結義呢?”
話音剛落個春就感到胳膊上一陣銳痛,怒視少女,她卻笑得人畜無害。
“原來姐姐還在惱我剛才說謊,沒有将實話告訴你哩!”少女一邊說着,一邊朝個春使眼色:“我叫颦妱,姐姐叫什麼?”
“個春。”
“個春姐姐。”
颦妱甜甜地叫了一聲,個春悔得腸子都青了。
正在個春想着怎麼徹底擺脫颦妱的糾纏時,那個一直站在原地,半天沒說話的男人開口了。
“九公主,别鬧了,跟屬下回帝都吧。”
因為離得近,個春看見颦妱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剛才對着她強裝的開心瞬間煙消雲散。圓圓的眼睛看着鞋尖,裡面似乎有什麼在閃動。
“雲哥哥,”颦妱的聲音很平靜,跟剛才乍呼呼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我已經是大人了,做出的有些事情可能在你們看來還是小孩子的任性,但于我來說,是抱着一定心思去做的。你們可能不相信,但請你們理解我,我真的長大了,有時候看見了不想看見的事,得知了不想知道的真相,心,是會痛的……”
颦妱的聲音越來越輕,帶着幾許哀傷,令個春開始好奇到底是什麼事惹得面前的公主放着錦衣玉食的日子不過,跑來這荒無人煙的沙地喝西北風的。
在她們身後的人半天都沒有動靜,個春正想悄悄回頭看一看,颦妱突然擡起頭來,指着天上的月亮,笑道:
“雲哥哥,你看,月亮多圓,像不像一個月餅?上次三姐姐還說今年中秋親自給我做綠豆餡的月餅呢!沒想到她這麼快就要……”頓了頓,颦妱又笑道:“不過沒關系,嫁人了我也有辦法讓她給我做!誰讓我——”
“九公主。”那人打斷了颦妱的話,個春趁機回頭去看,那人卻像一陣風瞬間移到了她們跟前,速度之快,令個春心中暗歎。
“如果您執意不回,就讓屬下跟着您吧。”
颦妱一愣,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雲哥哥,你……”
“這位道士,”那人終于注意到了個春,朝她點頭道:“承蒙您對九公主的關照,若不嫌棄,請随九公主一道回城赴宴,以表在下感激之情。”
個春借着月光看清他的臉時,連見過妖孽無數的她也忍不住一驚:面前的男子确實是凡人嗎?那雙桃花眼,不帶任何感情的時候都如此讓人移不開目光,若盈上笑、樂、癡估計都能把獨擅勾魂術的狐狸精給比下去。
好在他眉峰銳利,鼻梁英挺,加上身材高大,氣度冷峻,通身形象給他那雙美麗的眼睛洗去不少柔氣。
不過,這如天神一般的男子站在跟前,還是很容易給人一種壓迫感,使得人不敢盯着那雙眼睛直視太久。
“個春姐姐?”在個春自己回過神來之前,颦妱先把她叫了回來。
“哦,無事。”個春為剛才過于長時間的直視感到汗顔,忙點頭回禮。
“那就請罷。”那人側身一讓。
于是,個春糊裡糊塗地跟着他們走在回去的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