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皇都,長甯。
初秋的長甯,是一片鮮嫩的青黃色,麥葵夾道而生,大街小巷都飄散着這種青黃色花朵的馨香。厚重綿長的城牆裡,盛元皇宮巋然矗立,黃金作頂,碧玉為牆。
每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其上,金光四射,碧暈炫目,猶如一朵盛開的巨大麥葵,散發着朝氣蓬勃的生命力。當夕陽西下,晚霞燒雲之時,其金碧之姿又如夜神之眼,力挽黑暗的沉淪,聚集一方光明。
日落時分。
皇宮最高處的樓閣内,端坐兩個華裝男子。一人身形颀長,身着鳳紋白錦服,美麗的桃花眼與其冷峻的氣度毫不違和。另一人身短渾圓,穿龍紋金絲長袍,金龍銜珠寶冠束發,方圓的臉上,眉目柔和,鼻下兩縷娟細的八字胡須因微笑而微微翹起,知天命的年紀,卻未有老态,慵懶富态之外,總讓人有親近之意。
“雲兒,真的要走?”
“九公主大劫已過,末将也該去将那妖孽斬獲。”
“慧兒大婚你也不去?”
雲簡深微微垂眸,平靜道:“三公主得嫁意中人,必定不願我這個舊人去破壞氣氛。”
“此言差矣。”太元帝放下茶杯,朝雲簡深湊近了些,“我的女兒我最清楚,還是那句話,你們之間肯定有什麼誤會。離大婚還有幾日,你不用急着去抓那妖物,我給你一塊聖慧宮的出入金牌,去找她,問清楚,死纏爛打多多逼問,早晚會問出原因來的。”
雲簡深苦笑;“多謝聖上偏愛,隻是用情難專,人心易變,末将不想再讓三公主為難。”
太元帝眉毛一蹙,指着雲簡深擺手道:“你這孩子呀,也是個倔脾氣!誰都不讓步,我這個老東西再替你們操心又有什麼用呢?罷了罷了,随你們吧……”
“聖上若再無其他事情,末将請退。”
太元帝端起茶杯,點點頭,瞥見雲簡深的神情,到底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孩子,慧兒對你的心絕對沒有改變,她突然如此決絕,必定是有苦衷的。”
雲簡深并未接話,靜立片刻,拱手離開。
他與慧妱青梅竹馬,自幼心意相通,相伴至婚齡,本就是舉國看好,順理成章的一對喜人。然而,他卻不能不相信她及笄那夜,自己雙眼所見,麥葵花下,她曼妙熟悉的身姿與一陌生男子糾纏相擁的場景。
她說:“我與郭郎情意相通,慧兒此生非他不嫁。祈求雲哥哥忘記那些年少無知的往事,不要再來糾纏。”
甚至都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她與那郭氏男子相依偎走進麥葵花林中的背影,是那樣堅定決絕。若是相逼,若有苦衷,他怎會不願意靜下來聆聽?亦或者,他太高看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以為至少他還能獲得她的一點信任。他也曾沖冠提劍,揚言要誅殺郭氏全家,可換來的,卻是她以命相逼。
舊時共枕早春雪,今朝故人心已絕。
起風了,如火的霞光點燃盛元皇宮的碧牆金頂,長甯最大的麥葵正緩緩綻放。
占領他亡國故土的麥葵是幼時的噩夢,現今那片麥葵花林更是吞噬他心肉的鬼域。
他一直都不喜歡麥葵,麥葵的時節,他隻想離開。
“雲哥哥。”
雲簡深停下疾走的腳步,循聲回望,桃花眼裡的溫情,在看見朱門後那一張蠟黃的小臉時漸漸淡去。他颔首行禮,輕道一聲:“九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