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的眼神,讓她怎麼也看不清,也猜不透,仿佛裡面藏着太多隐秘,春驚蟄不敢去探索,也不想探索。
這位神尊雖然有意困自己在他的殿中,但卻并無惡意,雖然不知他究竟意欲何為,但她也趕不走他。
兩人再次回到那個小院裡,隻是和昨日不同,這一回,清茗神尊也跟着走了進去。
春驚蟄低頭埋着腦袋,兀自陷入自己的情緒之中,沒有注意到,清茗看似亂走,卻走進了靠牆邊的一間破屋。
清茗站在門口打量裡面的一切,心中湧起一絲對過往的熟悉感。
這裡……曾經是他的竈房。
他輕揮衣袖,揮去了那上面的灰塵,他眨眨眼睛,一時之間,仿若看到了這間竈房當初的模樣。
當初這裡雖然簡單樸素,光線也不好,看着陰暗破舊,但卻也有着煙火氣,每到飯點,也會如尋常人家一般,升起冉冉煙火,證明着裡面有人生活着。
可如今他身着一襲绯色神袍走在其中,卻隻顯得格格不入。
是啊……這裡曾經,是他的家。
雖然在他最後的日子裡,他已經無力起身來到這裡,隻是在床上苟延殘喘,但他莫名的有些懷念。
懷念曾經有人,會在窗邊露出一個腦袋,問自己飯菜何時做好?何時可以開飯?
他隻需一扭頭,便可以看見她的身影在不大的院中,或是望着天空發呆,亦或是驅趕隔壁翻牆而入的大公雞。
牆壁上的糕點木印還在像他展露着什麼,提醒着他那些回憶,那是他最後一次,給她做的桂花糕。
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舊事重提,如今竟也隐隐明白了些自己的執念帶來的改變。
他不再願意在自己的神殿裡看見任何糕點,即便自己曾經飲茶時也會偶爾佐些糕點。
也不願再去接觸那些與過往有關的回憶,偏偏他越是想要躲避,越是會在夜晚來臨時記起,讓他夜間無法入睡,隻得坐在不夜侯下飲茶。
越是被迫翻來覆去的記起,越是會将一切記得清晰。
可當他在忘川邊将她找回來時,那些内心的執着,竟隐隐有了放下的可能。
……
夜已經深了,春驚蟄一直呆在夜添衣曾經住過的院子裡,清茗也一直守在屋外,他在擔心她,看着她的身影被燭火照在紙窗上,一動不動的。
不曾聽見她哭,也不曾聽見她起身,一絲聲音也無,仿佛她真的就隻是在發呆。
可清茗自己卻不敢走進去,當年這裡,曾經滿屋藥味,自己被困在那一屋子的藥味當中,仿佛被捆着雙手雙腳,怎麼也逃不開,心裡總想要去掙紮,卻宛若夢魇,腦袋糊糊塗塗的。
外邊打更的聲音突然敲響,在屋子裡的春驚蟄有些恍然,手裡抓着夜添衣曾經穿過的衣裳,雙眼紅腫的想。
和當初她在夜添衣離世後初次歸來不同,這一次,這裡真的,再也找不到他的氣味了。
時間過去的已經太久了,而時間能夠帶走一切,包括,一個人曾經生活過,留下來的氣息。
她眼神呆滞的抓着手裡的布衣,回憶起當初兩人最初相處時的日子來。
……
在油菜花田裡遇上春驚蟄的第二日,少年臉紅的抱着昨日的舊衣走了出來,取了水後就低頭心不在焉的搗着。
如今年輕男女居于這樣小的院子裡,他自然是不自在,就連這一直隻有他住着的院子,也發生了改變。
她身上些微的香氣,似乎在這狹窄的院子裡顯得更加暧昧,明明不強烈,但卻帶着她獨有的味道。
少年與她初見時,或許還對她心中存在猜疑,可是此刻,卻更多的是羞意。
聽見聲響,原本就坐在院子裡的春驚蟄擡眼看去,看見少年穿着一襲單薄的衣裳走了出來。
雖然樸素,但頭發也算整齊。
她雖然是個小仙,可是在神界看來,她的年輕其實與凡間的他無異,所以少年的想法,她大多也能夠猜到。
不過這院中和屋裡,連一絲多餘的物件都找不出來,可見他的日子過得何其無聊。
她昨夜一夜未睡,既是因為她一個仙階,并不需要每晚睡眠,也是因為,她昨日失了一縷仙魂,仙魂如今有些不太穩定。
如今瞧來,自己那縷仙魂,倒是與他的肉體凡胎融合的不錯,竟也不見他有任何異樣反應。
見春驚蟄一直盯着自己的看,夜添衣終于忍不住主動開口。
“我叫夜添衣,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春驚蟄聽了他的話,低頭猶豫起來。
她并不願意讓陌生人知道自己的姓名,不如換個假名?
想了想,驚蟄與春至也算有些聯系,便取了這個名字。
“叫我春至便好。”
“春至……姑娘,昨日,多謝你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