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驚蟄就這樣離開了，隻餘下清茗擡頭看着她獨自一個人坐在閣樓之上的背影，想來她此刻正在生氣，他突然搖頭笑了笑，眼裡的苦澀仿佛不再加以掩飾，就那樣如月光般溢了出來。

那樣的放縱，仿佛此刻的他，已不再是清明殿裡尊貴非凡的神尊，而是那凡間破敗小院裡的夜添衣。

自己又是在窺探什麼呢？

明明該上門去和她說清，卻怎麼也無法說出口，不敢走上他刻意給她安排的那個閣樓。

關？自己關住了她嗎？

他究竟是困住了她，還是鎖住了自己？

清茗低頭自問，到最後也沒能得出來個答案，隻得埋頭苦笑。

他想起之前賦華衣在飲茶間隙，曾給自己心裡傳話。

“你們雖然近在咫尺，但卻遠過天涯海角之間的距離，神尊不如好好想想，驚蟄想要的是什麼？”

……

在隻能以神魂狀态行動的日子裡，清茗一直都跟在春驚蟄身邊，自在忘川邊找到她後，他便不再離開。

哪怕忘川的冰冷一日日的侵蝕他的神魂，他也覺得好過自己在清明殿的塌上動彈不得的躺着。

他跟着她回到凡間，看着她每年清明都會離開忘川回遲來鎮祭拜自己。

清明時節總是細雨紛紛，遲來鎮外的亂葬崗也是霧蒙蒙的。

有一年大霧實在是太大了，春驚蟄走着走着就不見了，隻剩下清茗自己埋在霧裡，試圖循着哭泣聲去找他最擔心的那個人。

他隐約聽見，春驚蟄帶着後悔的聲音。

“可是……”

然後他就看見春驚蟄擡眼看向自己那寒酸破敗的木碑，口中喃喃道。

“曾經在我眼中，凡間的清明日，隻是你的生辰。”

“可如今，我竟也淪為了這些祭奠的人之一。”

她低聲笑了幾句，想要擡手摸摸他的木碑，卻摸了個空，似乎她的視線已經被淚水模糊得瞧不見四周。

在清茗的眼中，她的身影在霧中并不真切，但抽泣聲卻格外清晰。

過了許久，兩人才一前一後的離開了，而忘川邊，也再次出現春驚蟄執着的身影。

……

藏在清明殿角落的清友看着站在不夜侯下的清茗神尊，歎了口氣。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夜添衣去世那夜，自己曾在山頂看到的除夕煙火，更不會忘記清茗神尊自曆劫台回歸時臉上難過的神情。

何為清茗神尊的劫？是遲來鎮郊外油菜花田裡遇上的仙女，是茶糕鋪子外貼着的那張初三啟市的告示，是他被淚沾濕的袖子，更是他惶恐不安的一生，也是除夕夜鞭炮最盛時，頹敗與燦爛的鮮明對比。

悲傷藏在相遇裡，而看清楚它們，是凡間曆劫給夜添衣出的問題，他也已經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原以為今夜就這樣結束了，不久便會在東邊看見日出，誰知還未迎來第一縷朝陽，就聽見遠處鬧了起來。

清茗聽到聲音，扭頭看去，後又喚了清友前去打探。

還未等清友回來禀報，就已經有人在清明殿外大喊。

“妖族入侵，還特意挑了好欺負的南邊，眼下那耕耘殿已經走水了！”

“耕耘殿裡都是草木，最易起火，耕耘神是怎麼看管的，竟讓妖族鑽了空子，若是神尊問罪下來……”

“耕耘神平日裡一直對火種看得嚴，但耕耘殿實在太大，那一眼望不到頭的萬畝千分地，就他們父子兩個，如何管得過來？”

一時之間，神仙界裡的神仙鬧作一團。

遠處的鐘聲大響，在警告每一個聽到它的人。

“哎呀，别管了，快些過去幫着救火才是！”

“難道是秋分夜那小子，那小子做事毛毛躁躁的，怕不是做飯忘了熄滅火種？”

“誰知道呢，就算如此，那小子經常下廚，之前兩千年為何不曾出過事，偏偏今日卻失了火？”

“眼下水系神仙未至，單憑着我們幾個哪裡救得了？遠水救不了近火啊。”

“什麼？咱們的水系神仙這麼多，都哪裡去了？”

“唉，凡間起了山火，十分嚴重，現在看來，怕是妖界作亂，故意引燃的，隻是不知為何，這次卻是挑的耕耘殿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