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添衣那個窮小子，哪裡敢奢想吃上這裡售賣的熟食，就算是路過偷偷瞧一眼，都不過是引出口水和心裡的貪欲。

春至聞見了熟食的香味，心中忍不住升起渴望，她吞了吞口水，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

清茗最是見不得春至這副模樣，他看着她空洞的雙眼，心裡的疼痛自她失明後就從未停下。

他最知道這副拘謹的模樣會給人心裡帶來多大的自卑，也知道它會逐漸蠶食掉人的自信和認真生活的動力。

他自剛買好的白切雞中取出黃油油的雞翅，放進了她的手中。

貧窮讓她看起來比同齡的小姑娘更矮更瘦弱一些，那雞翅幾乎與她的掌心一般大。

等她吃完，兩人牽着手，慢慢的走回了春家小院。

期間路過一條路，路的兩旁是兩排桂花。

清茗低頭，看着春至微微偏頭，似是在嗅着桂花的味道。

他停了下來，牽着她走到桂花樹下，拉着她的手去觸碰樹上的桂花。

剛剛觸碰到樹葉，春至就被吓了一跳，她不明所以，開口帶着怯意問。

“是什麼？”

“是桂花樹。”清茗在她手心寫。

視覺和聽見的消失讓春至此刻十分的害怕，唯一的安全感便是源自他牽着自己的那隻手。

可是沒了視覺和聽覺，她還有嗅覺啊，正因為五感缺失了最重要的兩感，所以剩餘的感覺才變得格外明顯。

清茗見了她的模樣，決定貢獻出自己的绯色神袍，想來即便是它的作者賦華衣見了也不會介意的。

他一隻手牽着她，另一隻手去樹上摘取桂花，随後又把它們一簇簇放進了懷中。

你喜歡桂花，那我便将它做成香囊。

你愛吃魚，我便會日日給你做魚。

……

夜間燭火下，清茗坐在春家院子裡的地上，他實在是找不到闆凳，因為早已經都被變賣了。

他手上靈活的做着一個香囊，而春至乖乖的坐在他的身邊，她的小手扯着他的衣擺。

燭火逐漸燃盡，原本坐在清茗身邊的春至也打了個哈欠，把頭靠在他的膝上逐漸睡去。

燭火熄滅，清茗手裡的香囊也已經做好。

他把它挂在春至的腰間，借着月色看着她瘦小的臉，自言自語道。

“我原以為，我會不敢來見你的。”

“可我如今才知道，與你重逢，卻是故人見面不相識，這才是讓我害怕的。”

“明明心裡早已經做好了準備讓你曆劫，可當真正面對時，才發現，心并不能理智的做到無情。”

正因為自己的凡間一世與她有太多相似，所以這世間，最了解她此刻心境的人，應當也是清茗。

也正因為他心中有她，才會讓這份無奈，強烈百倍，讓他每日都想要守在她身邊，害怕離開時，她會……

想不到，自己和春驚蟄，各自為人一世，皆是無父母親緣，都要嘗這痛徹心扉的苦。

……

清茗下凡那一日，他離開了司命殿後專門回了一趟清明殿。

“小清茗，要是有一日給我找了兒媳婦，記得把這個給她，告訴她，這是為娘的給她的見面禮哦。”清茗至今仍舊記得澹妝把它給自己時，臉上笑眯眯的模樣。

那時他剛搬出遊魚宮，清明殿也尚在建造中，他記得那時神魔兩界來了不少叔叔嬸嬸，都争着要幫他的清明殿搬磚。

這清明殿的名字，還是折書叔叔給取的，說與其取那些文绉绉的名，倒還不如化繁為簡。

折書叔叔是博覽群書，但他爹也不差，他爹當年還是小神尊的時候，可是格外努力，次次考核都是第一。

清茗神尊下凡的時候除了懷裡的那根鑰匙，還有遊魚宮主人澹妝的見面禮，其餘的什麼也沒有帶。

他還是夜添衣的時候，曾在風風雨雨中步履蹒跚，也曾看過許多次遲來鎮的冬去春來，如今，那個下凡曆劫的人變成了春驚蟄，他如何能不擔心。

……

“之前神尊你被且無歸傷了之後，夜添衣的屍身也被盜了。”

“哪一日實在是太亂，等我們收到下界土地的消息時，已經是晚了。”

“所以，還請神尊千萬要小心。”

這是清茗離開神仙界時，清友對他說的，清友已經十七年不曾做自己了，一直都頂着清茗的模樣和身份，眼下看來，他還得繼續穿這身绯色神袍。

……

兩人已經相處了有段時間，清茗曾帶着她帶來恰逢鎮郊外的油菜花田，他把春至抱在懷裡，春至不安的在他懷裡蹭了蹭腦袋，他笑着握緊了她的手。

原以為這樣的日子便很好了，可是一件事的發生，讓清茗徹底改變了主意。

他不再沉醉于平安幸福的日子，因為他記起了他一開始就明白的道理。

或者說，是作為夜添衣的一世經曆，告訴他的道理。

那一日他起的早了，等春至自己醒來後，卻沒有在旁邊摸到那隻熟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