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儲适新正穿着外骨骼,站在實驗台前操作高溫噴槍。凄辭暮站在旁邊看了一會,發現他在熔金子,純金在高溫下熔化,被外骨骼上的機械手操控锂電磨具打磨成微小且精細的特定形狀。
它實在是太小太小了,恐怕隻有戴着特殊目鏡的儲适新才知道他在打磨什麼。打磨完畢後,儲适新又把灰塵大小的成品焊接在硬币大小的陀螺儀形純金物體上。
做完這一切,儲适新舒出一口氣。他轉着圈活動僵硬的頸椎,不忘訓斥凄辭暮:“沒見過你這麼沒眼力見的學生,導師忙個不停,你就知道站旁邊發呆,既不過來學習,也不知道給你導倒杯水,你媽要不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絕對不招你。”
從沒伺候過人的皇室第一順位繼承人辭暮公主趕緊給他一杯水——從家務機器人手裡直接拿的,她根本不知道廚房在哪,更不知道飲用水龍頭朝哪個方向開。
凄辭暮好奇極了,她忽略關于“再生父母”的輩分問題,隻問自己想問的:“你在焊什麼?”
儲适新一隻手噸噸噸灌水,一隻手摘下穿戴式目鏡遞給他的學生,凄辭暮迫不及待戴上目鏡湊到精密儀器前仔細看。
“去去去!離遠點看,别給我碰壞了!”儲适新一口水沒咽下去,邊噴水邊攔着。
凄辭暮沒聽見他說什麼,連水噴臉上都沒管,她完全沉浸在頭發絲一樣細小的黃金雕刻品中。
該物品是一個正方體,長寬高都隻有0.04毫米,由拟态黃金制成。正方體内被雕刻成一個溫馨的小房間,正對着凄辭暮的是一扇窗戶,透過窗戶能看到裡面的布局。
暖黃色的壁燈像一枚熟透的柿子懸挂在綠色的牆壁上,布藝沙發上凹陷的褶皺都被雕刻得一清二楚,茶幾上的馬克杯盛滿液體黃金。如果把人等比例縮小放進去,會發現這是一個16平方米的房間,拟态黃金完美模拟出顔色和材質感,隻要進去的人不喝杯子裡的液體,就完全不會露餡。
“簡直是微觀世界!”凄辭暮摘下目鏡驚歎,“以假亂真!”
“你再看一次。”
凄辭暮重新戴好目鏡定神看過去,拟态黃金将房間完全換了套裝修,白色和黑色取代綠色和黃色,房間變得簡單且極緻,但每一個細節都模拟得恰到好處。
“兩次觀測的間隙它産生了變化。”凄辭暮目不轉睛地看着,“絕對不是巧合,是我的觀測使它停止變化。”
“觀測者效應的一種表現形式。”儲适新放下水杯,“觀測行為本身會對拟态黃金産生影響,将它定型,不觀測時它始終處于變化狀态。”
“這是新品種的拟态黃金吧?利用觀測改變波函數……又能發新論文了,你在學界——”凄辭暮的話戛然而止。
她到今天都沒搞明白儲适新到底是不是自願留在黃金城的,但她知道,她的母皇不可能将儲适新放回平面國。她怕自己激動之下提起的“學界”二字會喚起儲适新在平面國的回憶,那時他肯定比現在自由很多,平面國沒有複雜的人際關系,最起碼不用應付氣泡音老吸血鬼。
誰知儲适新對這倆字完全沒反應,他傲然道:“我在學界的影響力沒法更進一步了,拟态黃金本來就是我發明的。”
他的自傲來源于實力,他在二十二歲時就發明了拟态黃金,那時儲适新和範德蒙并稱平面國的兩大天才,沒人猜得到天才最終會變成皇室的金絲雀。
而且,他發明的拟态黃金反而成為他和女皇早就開始私下幽會的佐證,能給他提供大量高純度黃金作為原材料的隻有黃金血脈的擁有者,獨一無二的女皇冕下。
不過凄辭暮很快發現,她純屬想得太多情緒太豐富,白白替人難過。很明顯,儲适新從不多愁善感,也不懷念在平面國自由自在的生活。他現在得意極了,邊使勁往咖啡裡加肉桂粉,邊手舞足蹈唾沫橫飛地講發現新品種拟态黃金的過程,順便訓斥自己唯一的學生:
“……所以說你這種年輕人還有的學,你天天看幾篇文章?做幾組實驗?你必須加把勁,好好鞭策自己,不能再懈怠下去了。說實在的,你媽要不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絕對不會收你當學生。不過你今天的表現還湊合吧,十分能打個五分,至少能反應過來是觀測者效應……”
凄辭暮面不改色地聽着,趁他說過瘾了,口幹舌燥低頭喝咖啡的功夫,問:“論文呢,什麼時候發?我們要不借機回一趟平面國吧?”
“唉,不回去不回去。”儲适新連連擺手,“論文也不發,發那個幹嘛?”
這話說的就很不儲适新,儲适新一向以他的研究成果為榮,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的新發現。凄辭暮狐疑地看着他,儲适新神秘地說:“你再仔細看看那個陀螺儀一樣的東西。”
凄辭暮重新戴上目鏡。
是拟态黃金!無數個新品種拟态黃金被雕刻成一個個0.04毫米的小房間,焊接在一起,組成一個陀螺儀形狀的物品!
“這是……什麼?”凄辭暮連目鏡都不舍得摘,頭也不擡地問。
儲适新慢悠悠喝了口咖啡:“是一個監獄,也是咱師門的傳家寶,我死了傳給你,你死了傳給你學生,所以你今天必須學會怎麼制作它,學不會不許吃飯。”
“監獄?和你不發論文有什麼關系?這麼大的發明不發論文多可惜。”
“因為我不想讓監獄被打開。”儲适新放下杯子,“實際上,我的監獄是永獄,根本沒有打開的方法。我也不覺得有人比我聰明,能發明鑰匙,但我不想賭這個概率,所以幹脆連論文都不發。聽好了,你不許把監獄的存在告訴别人,你未來的學生除外。”
凄辭暮摘下目鏡,問:“裡面要關誰?或者要關什麼?它隻有硬币大小。”
“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