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在機場接到單姯一直到現在,她平靜的不像話,自始至終都沒開口說過一句話,更看不到一絲情緒波動。
她隻是靜靜凝視着窗外,仿佛外面有多讓她移不開眼的東西,嘴角甚至挂着一絲諷刺的笑。
這笑他看不懂,隻先入為主地覺得刺眼的不合時宜,一直繃緊精神的單卿宋紅了眼眶。
濃厚的悲戚和不理解的憤懑交織,轉換成了單卿宋對單姯難以自持的怨念,“如果不是大姐出事,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不回來?”
他這話成句的艱難,帶着顫抖的哭腔,單姯愣了愣,視線從窗外移到車内後視鏡,和單卿宋對視。
對視的瞬間,單卿宋再也繃不住隐忍的情緒崩潰地哭了出來,他一邊抽出隻手迅速地擦着眼淚,一邊努力握穩手中的方向盤。
單姯依舊面無表情,心卻劇烈顫抖着,像有無數隻拳頭在捶擊她的心胸。
單卿宋哭得淚眼模糊,看清路都費勁,更沒注意到後視鏡裡的單姯嘴唇張了張,卻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
轎車駛進了一個完全陌生的高檔小區,小區外圍着不少人,但因為小區檔次夠高安保夠強全被堵截在了外面。
單卿宋開着車直接駛入小區,在一棟拉着警戒線的單元樓前停了下來,雖然小區外的閑雜人等進不來,但小區内的住戶行動自由。
被警戒線封鎖的單元樓下此刻圍了不少看八卦的住戶,單姯一下車就被冷風吹得瑟縮了一下,她停在原地不動了,直直盯着離她一步遠的警戒線。
擡起警戒線的單卿宋回頭看她,單姯隻好攏了攏身上屬于單卿宋的大衣外套裹緊自己,寬松的大衣掩住了顫抖發軟的雙腿。
單姯一路跟着單卿宋進入電梯,看着他按樓層,盯着電梯門開,剛出電梯就猝不及防撞上兩個正擡着擔架從樓梯爬上來的黑衣男人。
雙方一碰面明顯都愣了一下,單姯視線下移,注意到走前面的男人手裡還拿着一個折疊起來的藍色尼龍布材質的袋子。
如果沒有這個尼龍布袋子,單姯姑且還能騙騙自己他們擡着的是急救擔架床,不是什麼擡屍擔架和屍袋。
她知道沒人會拿生死大事開玩笑,但她得知消息得知的突然,加之噩耗是她無法承受之重,自欺欺人也好,她心底确實還僅存着一絲不相信單以南去世的倔強。
她倔強的以為,隻要她不相信就有萬一,萬一不就是奇迹嗎?
這世界上到處都是奇迹,她的以南也可以是奇迹。
可這兩樣東西徹底粉碎了單姯僥幸心理死抓着不放的萬一,心存幻想的倔強。
單卿宋也分辨出了這是殡儀館的工作人員,他迅速别開頭,伸手攬緊單姯的肩膀帶着她往前走。
從她得知消息飛回來十多個小時,在這期間,單以南已經經由醫院急救人員、警務人員、法醫确認為自殺身亡。
這些人到時她已經死得太透了,網上令人窒息的輿論以及她長達幾年的重度抑郁,其死因由于太過明朗,加之還有助理這個人證,她的屍體在現場甚至未挪動一分。
單以南的死并無半點陰謀論,單單純純的扛不住壓力自殺,警方嚴謹查驗過後确認其死因,便告知家屬可以通知殡儀館處理後事了。
單姯被單卿宋帶進那間房間時,濃郁的花香與血腥氣揉在一起猛烈沖擊着鼻腔。
耳邊是宋韫素哭到拖不起氣息的哭聲,以及幾個分不清誰是誰的人在小聲掩面啜泣。
單以南就這麼靜靜地躺在床上,面色慘白地閉緊了眼睛,在她的遺容和肢體上看不到半點對死亡的恐慌和掙紮痛苦,嘴角甚至挂着絲僵硬在臉上的笑,透着一股解脫和釋然的靜谧美。
可她身下白床單上大片大片的血漬太過觸目驚心,掀開在一旁被血浸濕的被子,顔色更深了一個度的紅禮服,都在訴說着不可名狀的慘烈。
唯有那一束被她圈在臂彎的小蒼蘭花,依舊純白幹淨。
單卿宋在車上已經消化了一陣情緒,但骨肉至親血濃于水,再看到這幅場面還是禁不住心如刀絞地紅了眼眶,強撐着問旁邊單以南的經紀人,“确認是自殺了?”
單以南的經紀人沉重地點了點頭,安慰地拍着旁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助理後背,“小助理不知道以南在枕頭底下藏了一把小刀和剪刀,誰也沒想到她會從枕頭下面摸出小刀,在被子底下豁開了手動脈。”
“對不起…對不起……”小助理掩面痛哭,“我真的不知道姐姐在枕頭底下藏了刀。”
經紀人歎口氣,“以南平時隻要吃了抑郁藥物裡的助眠藥,就會睡得很沉,小助理看她睡了就稍稍放松精神,後半夜沒忍住打盹睡着了,等她醒來發覺房間裡有股奇怪的味道,慌忙去看以南的時候才發現不對勁,等急救人員趕到已經來不及了。”
那把豁開手動脈的小刀還帶着痕迹躺在床上,單姯目光鎖在那兒,盯着盯着胃部突然一陣翻湧,她急忙奔逃到衛生間抱着馬桶不由分說地狂嘔。
她嘔得渾身發熱,幾乎在一瞬間汗流浃背,額頭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發絲被汗水沾在了臉上,用力的陣仗仿佛要把身體裡的心肝脾肺腎都嘔出來才舒坦。
可她什麼都沒吐出來,脫力地跌坐在地上,兩眼放空靠着馬桶失神。
單卿宋以及單琛扶着宋韫素慌忙地趕過來,看到單姯一陣用力地幹嘔後,竟坐在地上靠着馬桶發呆,才發覺不對勁。
單卿宋沖過去蹲下身雙手緊緊捧着單姯的臉,用力晃了晃,想要迫使她回神,“姐?二姐?”
單姯呆呆地沒動。
“二姐?二姐你很難受對不對,難受你就哭出來,哭出來好嗎?”
單卿宋掰正她的臉,逼着她直視自己,單姯就愣愣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