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摸我……還,還殺了我姐姐……”
趙前葉伸手,素微劍在她掌心現形。雪一般潔白光亮的劍身,上有碧色卷曲的葉紋。
她執劍刺入死透的曹監正屍體,抽出,又劈入。
目睹者在血肉四濺中慘叫逃離,被趙前葉施法定住。
她道:“告訴所有人,世上再有此惡,皇帝不管,我來管。怎麼管,正如此劍。”
素微劍将凡人的身軀蕩成碎末。
不滿于沾染污穢,劍身的白光愈發銳利刺目。
趙前葉施了清潔術法,禦劍而起,飛入雲尖。
辦完想做的事,她才拿起靈語珏,運靈回音。
“誰?”
“前葉姑姑!可算能跟你說上話了!你快回來,靈幻長老找到聞師叔了!快回來快回來!”
“聞師叔……”
“是聞衡師叔!前葉姑姑!你等到他了!”
等?
靈語珏裡的小輩的聲音一瞬變得遙遠。耳際空曠,風聲也靜了下去。
趙前葉望着穿行的雲霧,很想将靈力收回,就這樣從雲尖上掉下去,看看會不會痛,這是不是一場夢。
她被夢騙過太多次了。
在夢裡,他穿過許多樣式的衣服回來,用過很多種表情,哭的有,笑的也有,還有怒氣沖沖的時候,質問她為什麼不好好活着,每天作孽,面目全非。
聞衡,師兄。
“姑姑!姑姑!别太高興撞到樹上!”
“……”
趙前葉撞到一棵古樹上,急速墜落到一棵樹幹上将将栖身。
她維持着卡住的姿勢,木着臉撈起素微劍,割腕尋找痛意與真實。
血将傷口描線,嫣紅的切痕蓋住其下的傷疤,凝滴向下流去。
不痛。
劍刃直壓靈骨,動搖到仙力根基,才有錐心的痛感從傷口發出,像投擲石子進湖泊,一圈一圈蕩開痛感。
……疼了。
趙前葉眼角垂下,嘴角揚起,露出百年以來不曾真心的笑容。
她像變回了那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寶貝地用衣襟将素微劍擦拭幹淨,禦劍從古樹上離開。
沒飛多遠,又原路返回,吻過接住她的樹幹,雙眸晶亮:“謝謝你!”
樹枝搖曳,簌簌作響。
禦劍百尺以上,她對迎面來的每一片靈雲微笑。
因為禦劍分神,她又撞了幾棵樹。
回到幻星崖,小輩在山腳下迎接她,見面大驚:“姑姑!你傷這麼重!”
趙前葉拍了拍身上粘的樹葉:“我無事,不小心撞了樹。”
肖蕭蕭皺眉:“不是提醒過小心撞樹了嘛,姑姑也不注意點。”
“姑姑。”愛笑的孩子少有地正經,鄭重對她道,“去劍閣吧,你這些年來想見的人在劍閣,掌門他們也在那等你。”
趙前葉颔首:“好。”
她深呼吸,朝劍閣的方向邁出步子。起初腳上使不出力,但想着要去見的人,就漸漸跑了起來。
為了那個人,哪怕雙腿截斷,她也能爬着過去。
肖蕭蕭望着趙前葉的背影,心裡感到酸楚。
為她過去的等待與此刻的狼狽。
肩膀被人一拍,令越風朝他晃靈語珏,快意道:“琅月宗那邊哭喪,說月神樹不知被誰劈了!真是蒼天有眼,讓他們賣藥賣這麼嚣張!”
肖蕭蕭:“……”
幻星崖劍閣。
不知春樹落了一地的花瓣,趙前葉踩着軟綿綿的落花,朝等待她的師尊楚千霜跑近。一向神情冷峻的師尊今時今日卻也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聞衡是仙門千年萬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十五歲修煉到合體境,隻差幾步登仙。
他在的時候,幻星崖是仙門第一派别,風光無量。他消失後,師門沒落,沉底到六大門派末端。
如今找他回來,幻星崖後繼有人。慣常待徒嚴苛的楚千霜看到了劍道未來,對趙前葉有了長輩的慈祥。
“受傷了?之後去濟世閣看看身體。”
“是。”
趙前葉快步經過他,被神色古怪的靈幻君半路截住。
“前葉啊,阿衡他……”
趙前葉沒有問他怎麼了,她隻要再走幾步就能見到他了,他怎麼樣,她有眼睛,能看到。
傷了、殘了、傻了,都沒關系。有她在,她會陪着師兄慢慢變好。
穿過層層圍堵的長老,趙前葉掀開帷帳,映入眼中是屋裡背對她站着的少年。
少年簡單束着頭發,身量高挑,雙肩寬闊,穿一身銀絲雲紋藍衣,脊背挺直如松,回過頭來的面容若月下輕雪,眉目如葉中枝影。
十全十美的少年人。
趙前葉愣愣杵在那。
不是聞衡。
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