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大慈恩寺的桃林是長安唯一的春景,桑瑜穿梭在其中,落英缤紛萦繞周身,也忍不住贊歎其景之美。
因為那個繡帕子的賭約,桑瑜甚是害怕找來的桃枝不夠俏,一路上挑挑揀揀,始終沒有尋到一枝滿意的。
直到快出桃林的另一邊,未帶帷帽的畫春眼神足夠好好,瞧見了一枝分外别緻清雅的。
“娘子快看,那枝生得俏!”
桑瑜帶着帷帽,看什麼都不大方便,尤其需要仰頭時尤為不得勁,擡了好幾次都沒看清畫春指的那枝桃花,甚至還因為扭頭的動作過大被旁邊亂七八糟的桃枝勾掉了帷帽。
眼前白色紗幔消失,桑瑜的世界頓時清晰明亮起來,燦金色的陽光灑在面上,同時也帶來清新的、帶着桃花香的微風。
是一種暖香的氣息,讓人肺腑濁氣一蕩而清,渾身都輕快了不少。
桑瑜還沒急,身邊阮秋就着急忙慌起來,伸手去撈勾在桃枝上的帷帽取下來。
奈何那根桃枝将帷帽勾得緊,阮秋一時沒拽下來,反倒是抖落下一簇細碎花瓣。
“這枝子怎的這般纏人,娘子等着,婢很快就能拿下來~”
桑瑜拂去落在衣袖上的桃花,語調不急不緩道:“慢慢來,急了說不定就扯壞了。”
小娘子姿容明麗,梳雙螺髻,髻間簪玫瑰钿頭钗,兩鬓插玉梳篦,雙螺頂各簪着一顆白皙潤澤的珍珠,丁香色的寬袖上衫,胸前一腰鵝黃色蓮紋錦裙,披郁金色帔帛,遠遠望去,恰似仙靈入世,不似凡塵人。
這正是認罰後來到桃林折花的陸文越,小娘子帷帽被勾在桃枝上的那一刻,他正巧看了個清楚。
沉穩平緩的心像是落入萬千雨滴,開始蕩出密密麻麻的漣漪。
小娘子脆嫩的聲音被攜着桃花香的微風徐徐遞來,如一波波輕柔的潮水湧入心田,陸文越不由自主靠近了些。
帷帽被拿下來,阮秋動作輕柔地給桑瑜戴上。
“其實這裡也沒什麼人,不會有人看到的。”
她們走到了深處,香客也比外圍少了許多,隻見零星的年輕娘子,桑瑜都想幹脆将帷帽取下來了。
但阮秋是個性子闆正老實的,生怕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外男将她家娘子看了去,再生出些腌臜的心思。
正因桃林深處人少,更要注意才是。
桑瑜看着阮秋老成嚴肅的小臉,也不難為她,權當讓一慣謹慎的阮秋安心了。
重新戴回帷帽,桑瑜看見了畫春所指的那枝花,果然姿态俏麗,可惜就是太難折取了。
畫春是三人中最高的一個,卻仍然沒能攥住桃枝,正犯愁時,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平穩中又帶着些小心翼翼。
“娘子萬福。”
儒雅的男聲伴着腳步聲傳來,主仆三人倏地回頭,看見了一個白色圓領袍服的青年郎君,也不知是何時來的。
桑瑜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身邊兩婢便擋在了她身前,就連一向笑嘻嘻的畫春也肅起了一張臉。
“郎君何人,所欲為何?”
面對一個素不相識上來跟娘子搭話的陌生男子,兩婢立即提起了防備。
還記得她家娘子十四歲那年,便有小郎君一位同窗假借小郎君的名義騙娘子過去,好在當時碰上了大娘子,大娘子性子果決幹脆,将人揍了一頓攆出去了。
自此以後,兩人都十分防備這等莫名上前搭話的陌生男子。
娘子貌美,又是中書之女,身份貴重,誰知這些輕浮兒郎打的什麼主意!
陸文越飄忽的情緒在看見兩婢不算友好的姿态時一沉,但性情圓滑周到的他還是揚着合宜的笑,不緊不慢答道:“在下不過今日一香客,姓陸,字文越,方才見娘子欲折一花枝不成,若娘子不嫌,陸某可為娘子折下。”
一番話說得溫雅有禮,進退有度,叫畫春和阮秋倒不好說什麼了,皆看向帶着帷帽神情模糊的娘子。
這郎君一看便是有意來讨好的,雖然她們是娘子身邊的得力婢子,但在這樣的事上也不能代娘子做主,全看娘子願不願搭理了。
帷帽被風拂動,三人皆看着帷帽下的少女,等待她發話。
盡管現在小娘子已經遮去了容顔,陸文越還是壓不下心頭的怦然。
“郎君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是小事一樁,不必勞煩旁人,郎君自去賞花便是。”
離得近了,陸文越更覺少女聲音輕靈柔軟,一字一句都仿佛淬着花蜜,好聽極了。
就連被拒絕似乎也沒什麼了,陸文越噙着和煦的笑拱手告辭,瞧着是個十足的君子。
桑瑜沒有将這事放在心上,等閑雜人等一走,便出了個不太體面的法子去折那花枝。
“畫春,你力氣大,你抱着阮秋,這樣就能夠到那支桃花了!”
“或者抱着我也成。”
兩婢沒讓帶着帷帽的娘子親子去夠,按着娘子的法子,合力将那支桃花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