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煙花在頭頂綻放,熟悉的嘈雜聲漸次入耳。
胤禩回到了康熙三十八年八月十五日。
他在二零三七年度過了四天,這裡的時間卻是停滞的,直到他歸來才重新流動起來。
恍惚間,他懷疑那四天所經曆的一切都是高燒中的臆想。
可是身上的病号服和腳上的運動鞋,又分明不是臆想出來的産物。
當然,感染幾十種病毒也不是。
他渾身酸痛,大腦混亂,心如刀割。
所幸宮人都被他趕出去過節了,身邊隻留了一個最信得過的啞太監。
啞太監将他扶進屋裡,找出一整套衣裳,伺候他換下,打着手勢問如何處理這奇怪的衣鞋。
“燒掉。”
啞太監躬身應下,又問要不要叫太醫。
胤禩擺擺手。
他壽數四十五,這病要不了他的命。他四哥才能。
‘雍正四年二月初七,胤禩被囚于宗人府,禁所加築高牆,冬冷夏熱。雍正下令,除下賤飲食之外,一切筆、墨、床、帳、書、字、便冰一塊,湯一盞都不能給予。九月初五,胤禩腹痛嘔血難以進食,九月初八即嘔血而亡。’
想起自己的死亡,他忽然被強烈的恐懼包圍,連同這間屋子,都被腐朽的死亡氣息填滿,變得逼仄昏暗。
雍正囚禁他的牢籠,地磚也散發着黴味,光線亦如此昏暗,屋外也隻有一個老太監嗎?
他猛地從床上彈起來,鞋都沒穿就往外跑。
吱呀。
沒等他跑到門口,房門忽然被推開。
啞太監顫抖着捧上一張郭綿的簽名照——是從病号服裡找到的。
照片中她身穿大紅旗裝站在太和殿内,姿容絕色,氣勢如虹。
這是她在《大清翻譯官》中的劇照。
胤禩曾非常喜歡這張照片,因為上面有他渴望的一切。
穿旗裝的郭綿,是他夢中的八福晉。而她所在的地方,則預示着八福晉未來的身份。
——在當下,隻有皇後可以在重大慶典時進入太和殿,與皇帝一起接受群臣朝拜,其他嫔妃命婦皆不得入内。
然而在了解到這出戲的内容後,他對這張照片産生了極大的抵觸。
戲中,她扮演的角色從現代穿越到康熙五十三年,被傳教士當玩物送給老十四,受十四欺辱,被‘胤禩’迫害,遭老九下毒,身心備受摧殘。唯獨老四賞識、扶持她,與她相知相愛,助她成為大清第一女官,在謀得大位後,更将‘胤禩’逼得懸梁自盡。
他曾想扔掉它,卻終究沒舍得。
慶幸沒舍得,如今它成了唯一的念想。
隻是一念,耳畔便回響起那句‘别逼我依附祝京來對付你’——她究竟有多厭惡我,才能說出這種話,難道我比祝京更可惡?
是,祝京雖然惡劣卻富可敵國,而我,我隻是個用盡心機依然輸得一塌糊塗的可憐蟲罷了。
她不會再回應我了。
瑟瑟秋風卷着煙花殘餘的硝石味湧入屋内,呼吸更艱難了。
胤禩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掌裡的汗才接過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