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多看,隻是扣在心口處,蹒跚回到床上,拉起被子把自己蒙上。
啞太監關門時聽到了壓抑的嗚咽聲。
煙花還在持續,孔明燈也陸續升空,乾清宮方向鼓樂喧嚣,熱鬧至極。
阿哥所的主子奴才都在愛玩的年紀,東西兩間幾乎傾巢而出,燈都忘了留。
偏有人獨自擎着燈籠,提着食盒,穿過暗巷,用腳踹開了胤禩房門。
“老八,四哥給你帶好吃的來了!”
被中的嗚咽戛然而止。
裡面的人一動不動。
“别裝睡了,看見你動了!”胤禛吹滅燈籠放下食盒,走到床邊坐下,低聲戲谑:“躲着幹嘛呢?你大病初愈,不宜虛耗精元。”
胤禩沒出聲。
胤禛呵呵兩聲,掏出手絹塞進被子裡,笑道:“得,四哥出去找壺酒,你擦擦手起身罷。”
聽到腳步聲遠去,胤禩才掀開被子跳下床,拔出床頭佩刀。
這把刀在戰場上見過血,寒氣逼人。
他想,如果現在殺了老四,這世上就不再有雍正了,皇父至多會将他削爵位圈禁,小九也不會被虐殺!
其實胤禛食盒裡帶了酒,怕老八難為情,才謊稱出去找酒。他根本沒走遠,就在門外站着。
聽着刀出鞘聲,心裡一驚,閃身入内箭步上前拿住胤禩手腕,“老八,你幹什麼!”
胤禩大汗淋漓,唇白且幹,氣息短促,仿佛病入膏肓。目光中恨意洶湧,神情卻是驚懼交加,和平日裡判若兩人。
“上午還好好的,怎麼忽然成這樣了?”胤禛吃驚不小。細察他狀态,懷疑他被人加害,而自己來的不巧,被他當成了兇手。
胤禩唇瓣發顫,卻發不出聲。
胤禛怕他傷到自己,稍一使力,把刀奪來,往外一扔,接着高喝:“來人!”
喊了好幾聲,啞太監才跑來,身上裹着一股焚燒化工制品的刺鼻氣味。
“什麼味兒?”胤禛警惕地喝問。
後院火盆裡還剩兩隻鞋跟沒燒完,啞太監知道不能暴露,尋思着如何糊弄他,稍一耽擱,便被一腳踹翻。
“說!你用何毒害八阿哥?”
啞太監大驚失色,拼命擺手,拼命磕頭。
胤禛性情急躁,對上個啞巴,更是急火攻心,又一腳當胸踹去,直把對方踹得口吐鮮血。
“四哥!”胤禩因情緒過激而黏合的聲道終于破開,聲音異常尖銳:“要打殺我的人,先殺我!”
“你說什麼胡話?”胤禛猛回頭,惱火道,“你如今這般模樣,十有八九是被人下了毒。這奴才身上散發的怪味,八成就是害你的毒藥。我不過是想弄個明白,好帶你速速前往太醫院,讓太醫們對症下藥!”
“是!我的好四哥當真愛護我!”胤禩像獵場上被刺中的野獸,朝獵人發出怨憤的嘶吼,可是吼完,一道眼淚倏忽飙出,紊亂而顫抖的喘息透露出無盡的委屈。我曾把你當最好的兄弟……
胤禛一怔,莫名心虛:雖然不知道哪裡錯了,但我肯定錯了。
可老八素來心寬,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究竟如何得罪的?
向來都是别人得罪他而不自知,這還是第一次反過來。他不知如何應對,倉皇離去。
胤禩将他帶來的食盒扔出去,險些砸到他腳後跟。
他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一眼,随即運步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