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内的無聲對峙剛分出勝負,門外的威脅就再次升級。
郭真真叫罵了一會兒,忽然跪坐在門口嗚嗚哭起來。
“你既不理解我,也不能陪我,為什麼非要關着我?你有事業,有朋友,我什麼都沒有,我很孤獨。我隻想找個疼我愛我的人,一起度過下半生,我有什麼錯?我生你養你,你就這樣報答我?”
擦着浴缸的胤禩一頓,原來是嶽母。
怪不得郭綿說她惹不起。
無論是誰,便是有再多道理,在生身父母面前講也白講,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來。
郭綿曾在信中提起過她,不多,隻是偶爾被氣急了抱怨幾句。
那些碎片化的信息,在胤禩心中繪出一個模糊的母親形象:脾氣暴躁,蠻橫霸道,對孩子漠不關心,卻有旺盛的情欲。
在與郭綿父親和離後,她曾和幾個不同的男人‘相好’,被騙了不少錢财不說,還差點被拐賣。
郭綿費了很多周折才将她救回來。
她曾對郭綿說:家不是講理的地方,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不服就滾。
現在她卻試圖跟郭綿講理。
郭綿也曾在信中說過對她格外包容的原因:我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永遠不能原諒自己。
但現在,面對母親的質問,她冷漠反問:“不然呢,我割肉剔骨還你?”
“誰要你的肉,讓我見程一諾!”
郭綿忍無可忍,往門上踹了一腳:“再提他,我找人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給你煲湯喝!”
郭真真大受刺激,歇斯底裡地咆哮:“你敢傷害他我就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
“好啊,殺了我。”郭綿的反應麻木而冷酷,“姜澤術圖你媽的權,你媽死了,他就不要你了。程一諾圖你女兒的名,你殺了我,他更不會要你了。”
她和郭真真相互折磨許多年,輕飄飄一句就能戳中死穴。
門外安靜了好一會兒,靜到胤禩以為郭真真已經走了,郭綿卻扒着洗漱池,一動不動。
沒一會兒,咚!啪!咚!啪!
家裡最後兩個碗被郭真真甩到了衛生間門上。
這次她沒哭,也沒喊,冷靜地控訴:“你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怪物,從小就是。我生你的時候羊水栓塞,差點沒命,為了讓你喝母乳,乳*頭皲裂、堵奶高燒,疼得死去活來,整三年沒睡過一個囫囵覺,你上小學,是我風裡雨裡接送,是我每天陪你寫作業,可就因為你沒考好,我打了一巴掌,從此就記仇,和姜澤術那個人渣一起指責我是不求上進的寄生蟲!你姥姥盡心盡力培養你,對你百依百順,就因為一個破印章,你三年不理她!”
郭綿閉上眼垂下頭,手背上青筋凸起。
“你不配姓郭,你應該姓姜,你和姜澤術一樣自私冷酷沒有心。你們隻能在别人身上看到利用價值,一旦沒用了,這人就不配被愛了,所以他棄我如敝屣,你堅信程一諾這麼優秀的男人不可能愛上我這樣的垃圾,一定得圖點什麼!你把我從姜家帶走,不是因為心疼我,而是因為你不能接受姜澤術背叛你,承認趙佳慧也是他女兒!因為你要維護你那可笑的正義!你從小就這麼自私,隻管當你的大俠,不管别人願不願意被你伸張正義!我是被你和姜澤術一起逼瘋的,但殺死我的劊子手,隻有你一個。”
顯然,郭真真也很熟悉她的死穴。
前面都可以忍受,最後一句簡直淬了毒。
郭綿緩緩蹲下,抱頭把臉埋在膝間。
顫抖的呼吸聲在這狹小而封閉的衛生間裡反複折射,相互疊加,最終化成一道道利劍,尖嘯着紮進胤禩的心裡。
沒有人比他更能感同身受,被父母親诋毀否定的難堪和刺痛。
‘八阿哥乃辛者庫賤婢所生,自幼心高陰險’
‘八阿哥到處妄博虛名,凡朕所寬宥及所施恩處,俱歸功于己,人皆稱之’
‘胤禩柔奸成性,妄蓄大志’
皇父的評價如附骨之疽,吞噬着他的自尊和自信,讓他這個原本自命不凡的人,在後世人尤其是郭綿面前擡不起頭。
每當他想重振旗鼓,想到這些話就覺得自己的野心和伎倆早已被看透,越努力,越像跳梁小醜。
胤禩猛地站起來,上前大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