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的地鐵永遠沒座。

兩個人倒了三條線，站了一個多小時才到家居商場。

這裡不光有床，幾乎涵蓋所有家居用品，模拟了各個生活場景，很适合教學。

“家裡急需收拾，我先教你怎麼打掃。”

胤禩舉着郭綿買的抹茶甜筒，跟她來到清潔工具區。

他的教養不允許他一邊走路一邊吃東西，可是不吃，這東西就會化掉，滴在手上，黏黏答答的。

而這東西之所以到他手上，是因為甜筒車上的有一面後視鏡，路過時，他盯着鏡子觀察那個跟了他們一路的人，郭綿誤以為他在看甜筒。

當時甜筒車前面還有個小胖子，正抱着奶奶的大腿訛着要吃。

郭綿不知怎麼想的，當即折回去買了個甜筒塞到他手裡，把小胖子饞得躺地打滾。

胤禩隻注意到跟蹤者不見了。

可能真的是湊巧同路吧。畢竟郭綿都化成這樣了，應該不會有人認出她。

心情稍微松弛下來，他才發現小胖子的豔羨的眼神一直追着他，後知後覺得意識到，這個甜筒，别的小朋友沒有而他有。和小時候宮裡頭分哈密瓜，别的兄弟都有，唯獨他被落下，截然相反。

他忽然覺得，當章八也挺好，怪不得舔着臉當了五年。

他把那個塌下來的尖尖含進嘴裡。濃郁的香甜，醒神的涼爽，令人心頭漫過難以言喻的幸福感。

隻是這幸福感沒持續多久，郭綿忽然回頭做了個鬼臉，緊接着，驚天動地的嚎啕聲從後面傳來。他回頭一看，小胖子剛被他奶奶拉起來，咣當一下又躺下了。再轉過頭，郭綿樂不可支，搖頭擺尾。

……敢情他就一欺負小孩的工具而已。

手裡的甜筒頓時沒了滋味。剛要扔，郭綿卻催促他：“快吃啊，浪費可恥。”

胤禩偏不。

可是郭綿又說：“假如下一分鐘你就會回去，這個化掉的甜筒，或許會成為回憶裡最大的遺憾。”

胤禩心想不至于，爺沒有那麼饞嘴。

“因為你不是因為厭惡而放棄，而是因為遵守了十幾年的規則和當下的情緒。老天爺都把你送到新世界了，你卻待在舊的規矩裡不肯出來。這些規矩是你的身份象征，會讓你感到高于平民，但某一天你會突然發現，它們讓你做不成現代人，而現代的經曆則讓你不再是個純粹的古人。你會被兩個時空共同排擠，進退兩難。”

這些話如同一顆石子，投進胤禩原本平靜的心湖中，蕩開層層漣漪。

他不禁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摸了摸頭上的辮子。的确不倫不類的。

他的内心也和外在一樣擰巴。

喜歡這個時代的富庶、安定，卻不喜歡自由開放的民風。

喜歡郭綿，卻不喜歡把握不住、保護不了她的無力感。

事實上，他從來沒打算做個現代人，他隻想把這裡最好的東西帶回大清，但郭綿的話并不是危言聳聽，他已經感受到‘不再是個純粹的古人’的煎熬了。

比如關宇、郭綿這兩個職業女性，讓他看到了女性獨立自強的光芒，對圍繞在自己身邊那些，從小讀女德長大，隻知内宅事的女人感到乏味。他沒法在大清找到愛情。

又比如進過一次派出所後，法治社會的高效和公正令他極為贊賞，同時對封建時代拖沓、不公的人治社會産生了深深的厭惡，可是作為皇權的代表，他又不得不推崇人治；

還有，他想讓大清物阜民豐，卻深知飽暖思變革，漢人吃得太飽會讓愛新覺羅的統治會受到嚴重威脅。

這種清醒而無能的狀态讓他感到撕裂、矛盾。

隻不過在郭綿身邊太快樂，令他暫時忽略了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