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夜深人靜,周圍一片漆黑,季月槐卻見不遠處,明亮且微弱的火焰在夜風中顫巍巍地搖晃,格外引人注目。
再定睛一看,是個衣着單薄的小女孩,正蹲在牆根處燒紙錢。
她小心地用手臂護着那堆紙錢,生怕夜風将其吹熄了。
季月槐望着那堆将熄不熄的紙錢,猶豫片刻,最後還是決定做件善事。他從屋頂一躍而下,蹲在風來的方向,幫小女孩擋住了風。
小女孩明顯被吓到了,她渾身哆嗦了下。季月槐見狀,趕忙揚起和氣的笑容,手裡抓了把糖蓮子想塞給她。
但小女孩卻很快鎮定下來,她盯着季月槐的臉,眨眨了眼睛,小聲道:“仙師大人好。”
季月槐愣了下,才覺小女孩的臉眼熟。
這時他才猛然想起,原來這個小女孩他白天見過的,沒記錯的話,是武館裡院仆的孩子。
“你好呀。”季月槐笑眯眯地回她,“放心燒吧,不要緊的,我給你擋着風。”
小女孩點點頭,繼續默默拿着根小樹枝挑着紙錢,二人一時間無話。
季月槐看着那些紙錢,發現裡邊有折元寶,有黃白錢,還有幾個四方錠。
看來是她辛苦搜集起來,聚在一起燒的。季月槐不由得心裡歎息,柔聲問她:“是給常姐姐燒去的嗎?”
小女孩手上的動作停滞了下,她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隻是緊緊攥着小樹枝,低頭繼續燒紙。
季月槐見狀,沒有再追問。他從旁邊地上拾起根小樹枝,也幫着一起。火焰燒得有些旺,紙灰碎片旋飛着,止不住地往小女孩那邊撲。
她不躲也不閃,隻是一張張的往裡塞紙錢。
季月槐輕聲道:“聽說,給逝者燒紙時,若是火總往你那裡撲,就是她太思念你了,忍不住離你近些。”
“真的嘛?”
“真的。”
小女孩聞言,甜甜的笑了下,露出小酒窩。
“不是,不是給常小姐燒去的......”
良久,小女孩忽然開口。
不是為常姑娘?那是為誰?
她的聲音很小,季月槐險些沒聽清:“仙師大人,你千萬别告訴别人是我講的……”
小女孩的聲音中隐隐透着恐懼,她垂着腦袋,手上的紙錢被捏得皺皺巴巴。
“别怕,我不會同别人講的。”季月槐語氣很認真,他伸出小拇指,正色道:“我們拉鈎,好不好?”
小女孩猶豫片刻,舉起了手。季月槐近了看才發現,她的手凍得通紅滿是凍瘡,顫巍巍地縮在葛麻縫制的破舊袖口。
季月槐于心不忍,他脫下鬥篷,披在了小女孩身上。
“謝謝仙師大人。”
小女孩下定了決心,她向火堆裡扔進了最後一隻折元寶,開口道:“我是為柳姐姐燒的紙錢。”
柳姐姐?季月槐有些意外,這聽起來不是常家人,那為何常家人要百般隐瞞,難道說整件事另有隐情?
“柳姐姐她是廚娘的女兒,平時總會來武館幫忙幹活,每次見我一個人待着,她都會陪我玩,當天若是燒什麼好吃的,她也會偷偷塞一點給我,讓我躲着吃,别被他人瞧見。”
小女孩盯着火堆看,雙眸被映得亮亮的。
“後來,她就很少來武館了。我問姐姐為什麼,她隻是笑着捏捏我的臉,不說話。我偷偷聽嬢嬢們聊天才知道,她和常二少爺好了,常夫人很生氣,便不準許她再來。”
“雖然常夫人不準她來,可姐姐還是會偷偷來看我。但是,直到那場大火過後,我就再也再也見不到柳姐姐了。”
明明面前是暖洋洋的火堆,但季月槐聽到這裡,卻不禁遍體生寒,渾身汗毛倒豎。
“我不敢問别人她去哪兒了,武館上下都忙着悼念常小姐,似乎也沒人記得她。李廚娘在這不久後也離開了,許是常夫人心善,還給了她不少銀子養老。”
“仙師大人,你是不是也覺得——”
小女孩的話戛然而止,她瞳孔緊縮,恐懼瞬間席卷全身,整個人僵直在原地,呆呆看着背後。
季月槐猛地回頭。
院牆上,一張微笑着的人臉正平靜地俯視着他們。
今夜的月光格外的亮堂,慘戚戚地灑在院牆上,将青磚照得發亮。
那人背對着月亮,臉龐隐匿于黑暗中看不真切,但發青的眼白和微笑漏出的森森白牙卻格外顯眼。
季月槐壓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驚叫,利落抽出發帶,迅速轉身,将小女孩護在身後。
沒有動靜。
那人依舊微笑着望向他倆。
季月槐被這吊詭的一幕吓到嗓子眼發緊,他強迫自己走近看了這張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