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廄看起來廢棄已久,圍牆歪歪斜斜,看起來一推就能轟然坍塌。食槽也積着雨水,周圍散落着砂礫和幹枯的稻草。
馬廄裡發生過什麼?死過人,還是埋了屍?
剛欲詢問常家人,季月槐卻敏銳地捕捉出常夫人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
于是,到嘴邊的話巧妙地轉了個彎:“無意冒犯,請問常小姐的墓在?”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常夫人仿佛松了口氣,她替他們指出了中間的一座墳。明顯是新修的一座墓碑,碑體光潔,沒有風吹雨打的痕迹。
“愛女常雪容,長眠于此。”
可季月槐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這墳前,是否有些太幹淨了?
沒有一束花兒草兒的,連上供用的點心都沒有,隻有三根早已燒完的香草草插在銅爐中。
季月槐記得,桃溪村也有戶人家的小女兒早早地去了,她的墳前堆滿鮮果與菊花,父母還拖人燒了紙紮的屋子和轎子,甚至貓兒狗兒給她,生怕小丫頭在下面缺衣少食,覺得孤單。
到底是常家人不愛這個女兒,還是說……
季月槐意識到情況蹊跷,默不作聲咽下疑惑,決定夜裡來探個究竟。
分别前,他從袖中掏出某物,小心地遞給常夫人。
這是一枚小巧的護身符,月白的緞面上湧動着若隐若現的光澤,右下角還繡着朵針腳歪歪扭扭的槐花。
“請夫人務必貼身藏好。關鍵時刻會幫您渡過難關。”
季月槐講話語速不快,嗓音也溫溫和和的,但總有種讓人信賴的安全感。
常夫人自然是千恩萬謝,看着她離開的背影,李巽風不禁感慨:“若現在我想拜您為師,會不會太晚了?”
季月槐笑眯眯點頭:“會。”
“天,訣懷散人竟如此無情!我李某人的心要碎成兩半了......”
季月槐無奈道:“省省吧,把你那顆心粘粘好,将來還得獻給千霜姑娘呢。”
李巽風撓撓頭:“您說的也是,那我就先不碎了,嘿嘿。哎,對了,我上次講一半沒講完,那位秦司首年紀輕輕......哎哎,前輩你去哪兒?”
落日西沉,餘晖似金粉般被潑灑在湖面,晚風悄然拂過,吹皺了粼粼的湖光。
湖畔人流如織,熙來攘往。相較冷清的早晨,傍晚的洺川明顯熱鬧多了。
季月槐本打算出門打聽打聽武館的消息,但卻被橋頭的算命攤子吸引,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隻見那算命攤子前站着位滿頭珠翠的圓臉小姑娘,她氣沖沖地指着攤主嚷道:
“大家夥可要把眼睛擦亮了,不想被騙的,都别找這個瞎子算命!”
“我上回找這老頭算姻緣,他告訴我明日午時去東街口的大榕樹下等,能遇到如意郎君。結果呢!”
她咬牙切齒道:“從天蒙蒙亮站到天黑咕隆咚,連個人影子都沒遇到,本姑娘的面子都被你丢盡了!”
那瞎子隻是盤腿靜坐着,慢悠悠地捋着胡子道:“姑娘且消消火,老朽是說過能遇到,但是,一見鐘情算遇到,擦肩而過也算遇到,甚至相看兩厭也算遇到。”
“那,那誰來向你求姻緣都能用這招糊弄過去呗,遇見了就是你道行高,沒遇見就是擦肩而過!”
那瞎子搖搖頭:“老朽從不糊弄人。你若不信——”
他伸手指向正在看熱鬧的季月槐:“小夥子,老夫瞧你合眼緣,白送你一卦,如何?”
“我嗎?”季月槐有些訝異。
“你啊。”瞎子點點頭。
季月槐忍不住彎彎嘴角,真是有意思,且不說自己戴着面紗呢,這位老先生從頭到尾都是閉着眼,何來的“合眼緣”呢。
他爽快伸出左手:“那就多謝大師了。”
瞎子一手看相,一手掐算,沉吟片刻開口道:“小夥子,老朽掐指一算,你六親緣淺,與塵世糾葛不深,若想覓得好姻緣,明日恰逢朝燈節,你在此湖畔等上......”
衆人頓時哄笑開來,有人忍不住揭他老底:“李瞎子年輕時候算的可靈,自從他上次出恭掉進茅房後,就把自己的靈性給跌沒了,算什麼都不準!”
六親緣淺,糾葛不深。
季月槐聽完心裡有點難過,不知該說些什麼,隻是默默地掏出一小塊碎銀子放在他面前,自己悄悄走了。
在算命攤子耽擱半天,差點忘了還有正事要做。季月槐加快腳步,一路行至繁華街市。
此處似乎是洺川最熱鬧的地兒,車馬粼粼人聲鼎沸,酒肆茶樓,布莊客店應有盡有,尤其一家鋪子顯得格外闊氣。
正是那位沈老爺名下的典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