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别的,門頭佛龛堆放的新鮮瓜果,都是尋常人家舍不得買來吃的,其中甚至不乏是西域來的稀罕物。
季月槐沒有莽撞到直接過去打聽消息,他往對面的茶館子裡一坐,和大爺大娘們唠起嗑來。
該說不說,在任何地方,老人家聚集之處消息都是最靈通的。
這才喝了半盞茶,季月槐連這沈老爺的三房姨太太是哪個村出生的都知道了。
可當他有意無意提起,聽說有位未過門的武館家姑娘時,老人家的反應和他料想中的卻有些出入。
隻見大娘一臉惋惜道:“哎呦,傻姑娘怎就想不開呢,好死不如賴活,再怎麼着也不能拿命去開玩笑啊。”
旁邊喝茶的大爺也附和:“本以為是你情我願的親事,最後卻落得這麼個下場,誰能想到呢?”
你情我願?季月槐連忙豎起耳朵仔細聽。
大娘邊嗑瓜子邊壓低嗓子道:“講句不該講的啊,我聽咱家媳婦講說,這可憐閨女他爹,是個好賭的,欠了錢莊不老少銀子,為了還錢才把自己的姑娘.......”
這算哪門子你情我願。
“哎哎哎,可不敢瞎說啊,到時候人家反過來說咱們嚼舌根……”
季月槐邊聽,邊悄悄留意着典當行裡的沈家人。
與常氏夫婦的面容憔悴相反,沈老爺神采奕奕地站在櫃台後邊,笑容滿面地逗着籠裡的鳥兒,怎麼看也不像受到過邪祟侵擾。
難不成,真是沈老爺吃了悶虧後心裡不痛快,找人做法詛咒了平安武館?
正思索着呢,旁邊的大娘話題一轉:“小夥子,嬢嬢瞧你生的俊俏,講話也懂禮數,真是越看越歡喜。可有定親事沒有?家裡做什麼營生的?”
季月槐招架不住嬢嬢們的熱情,連連擺手先行告退。
經過典當行時,他特意放慢些腳步,指尖輕輕觸了下槐木鈴铛——依舊是沒響動。
不過他沒就此打道回府,而是一個轉身走進沈家典當行。
“這位小哥,有貨要典當?”櫃台後的朝奉見他進來,連忙放下賬本招呼。
季月槐微笑着點頭。
“小李,叫小哥可不太恰當,應是少俠才對。”
沈老爺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眯縫眼透着精明的光,居高臨下地瞥了季月槐一眼。
倒不是說他的眼神有多傲慢,而是當鋪的櫃台實在是高,黑漆漆的一堵木屏障,叫人看了心裡壓得慌。
季月槐已經算個高的,但也需仰着頭才能交流。
“平安武館當家的欠錢還不上,拿了支簪子抵給我,說是他們家傳寶貝,也不知是真是假。煩請李朝奉替我掌掌眼。”
季月槐伸長胳膊,遞過去一支銅制簪子——當然不是什麼傳家寶,剛才那通話都是他瞎編的,簪子也是在路邊跟貨郎買的。
不出他所料,朝奉隻是一打眼,就瞧出這不是什麼值錢貨,面色為難地看了沈老爺一眼:“常家這簪子恐怕......”
沈老爺冷哼一聲:“常勝這小人,别的不行,坑人倒是一坑一個準。”
季月槐作出震驚的表情,順水推舟道:“看來我這是被忽悠了?”
沈老爺似笑非笑地撇了他一眼,邊盤着手串邊慢悠悠道:“年輕人,不管你是不是誠心來典當的,我做事向來光明磊落,沒什麼可隐瞞的。”
季月槐也不再遮遮掩掩,大方承認:“晚輩确實是為武館之事而來。”
沈老爺哼了一聲:“俗話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常勝欠到無甚可典當,非得把女兒抵給我,最後落得這般田地,他純屬咎由自取。我沈某宅心仁厚,也不打算再跟他計較,煩請你們這些仁人義士也别再來照顧咱家生意!小李,送客!”
季月槐被“請”出了典當行,站在街頭若有所思。
這麼一來,似乎事情就能說通了。為何常姑娘不去找沈老爺報仇,而是找上自家人。
可事實真是如此麼?季月槐的疑慮不但沒有消散,反而愈加深重。
首先,連街頭巷尾鄰居都知道的内情,常家夫婦為何要撒這麼容易拆穿的謊言?
其次,明明是常勝欠的錢,造成的惡果,為何現在常安祖卻是情況最嚴重的?
入夜,躺在客房裡,季月槐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看了眼呼呼大睡的李巽風,輕手輕腳關上房門,打算去墓地一探究竟。
季月槐借力一躍,輕輕地站上了屋頂。
嗯?
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