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人沒有一個峨冠博帶、衣蟒腰玉,酒樓偏僻,店裡的人與他們不熟,言語裡頗有些敷衍。章惇有他自己的打算,等到酒上了桌,王雱将那青瓷白口的瓶子轉過來,見上面赫然寫着“樊樓春”三字。
“好小子。”他低語道。
“你不喝也行。”章惇笑意更深,“那就看着我們喝。”
王雱坐直起來,将那瓶子遠遠推過去,表情就顯得冷懶。“不喝。”
“君子一言,當驷馬難追。”章惇也不再勸他,将封口摘了,倒了幾盅,端給身邊的人。“你們二位是莫逆之交,我這等狐朋狗友豈能置喙?你不喝酒,自然也沒有王相公怪罪我們。”
“你消停會。”新荊聞了聞杯中酒,覺得并不沖鼻,也就是現代社會普通啤酒的水平。“都說了我替他喝,你哪來這麼多話。你不喝你那杯也是我的了。”
章惇道:“我聽說你近日與沈存中走得挺近。同僚一場,不如給我介紹介紹。”
好直球。新荊暗道,但是有必要嗎。“我跟他見面不多。”
章惇:“幾次都約在樊樓,喝得怕是比樊樓春還更好。”
新荊斜乜他一眼。
“我就挺奇怪了。”章惇笑起來,“沈存中我知道,頗有些奇思妙想,但底蘊不足,不是光明磊落之人。你花在樊樓上的錢,若是打了水漂也就罷了,别成了個賠本的買賣。”
“行,知道了,謝謝你。我多注意。”新荊甚是敷衍,“你就為了跟我說這個?”
“誰說不是呢。”章惇點點頭,“順便也問問王相最近心情如何了。”
幾人已經有數日沒有見過王相公。王雱知道章惇的打算,正打算糊弄過去,旁邊人卻一愣,似是剛反應過來。
“又去官家那辭職了?”他立刻轉向王雱,“元澤?”
王雱夾菜的手就一歪。他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你問我我也——”
新荊就一愣。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官家又幹什麼了?”
章惇臉上的笑就有點扭曲。“……就不能王相公又幹了點什麼嗎。”
新荊擺了擺手,歎道:“他幹了什麼我還能不清楚嗎。”
這回王雱的表情也開始走形了。
王雱:“……章惇。”
章惇臉上已經見了汗:“這酒有點上頭。不能再喝了。對,不能再喝了。”他擊掌數下,叫了外面的侍從,叮囑幾句,很快就有歌伎數人,扶琵琶而入,娉娉婷婷,香霧缭繞。
新荊看得有點受觸動。新時期反腐倡廉,他跟着縣裡吃飯也不過是圓桌,這時候北宋的靡靡之風吹回來,吹得他有點莫名的觸動。
他放下空杯,見章惇正問了為首的樂女姓名,然後選了支曲子。
王雱似乎已經完全認定新荊喝高了,借了個嶄新的杯子,倒了點茶過來。
“喝。”
新荊回過神,看來他一眼,心想厲害了你,兒子命令老子,能耐見長了。
他就不太想接那杯茶,顧左右而言他。“章惇今天是下本了啊,你看這穿綠衣的,長得就很漂亮。”
王雱:“琵琶彈得也好,是吧。”
新荊:“是啊。”
在座的他們幾個人官職都不高,沒有一個超過青綠袍範圍。新荊知道王雱在打趣,笑着看向章惇。
章惇卻有點惱了,實在很想走人。但他今天做東,結不了賬他走不了,坐那兒就挺痛苦,還得擺出一副高興的模樣。
“你這茶冷了,我給你換一壺。”章惇伸手把王雱按住了,“王兄。”他低聲道,“心情舒暢啊,心情舒暢,身體才好,是不是?”
“這話我同意。”新荊插進來,“年輕人嘛,就得陽光一點,積極一點,樂觀一點,每天早起早睡,保持一個好心态,維持身體好狀态。”
章惇回過頭:“……您要不再喝點?”
章惇:“我是說喝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