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歸還會一點。新荊内心歎氣,道,“臣不善此道。若輸得太過難看了,願領陛下責罰。”
神宗點了點頭。他是先手,開局星位雙飛,燕翅打開。
新荊内心再歎氣,随便選了一邊跟上。
君臣隻是對弈,屋内爐火燃得安靜而旺盛。新荊開始後悔穿着這衣服來,它太厚了,剛進來的時候尚且覺得溫暖,這時候隻覺得悶熱。對面神宗穿得單薄,顯然是奢侈慣了。
神宗并沒有安排人看茶,他似乎對弈棋頗有耐心。
于是這成了新荊第二件後悔的事。
這兩天他對自己那屋裡的點心發愁,扔了又不合适,吃了又膩味,來這兒之前墊了一點,于是現在更渴。
這一局過于漫長。新荊感覺到了後頸上的汗。半個時辰了?還是更久?
神宗撚着一顆棋子,隻是看着棋盤。
“朕覺得制置三司條例司可以并入中書省。卿意下如何?”
新荊陡然一驚。
“不可!”他立刻忘記了棋面,擡起頭震驚地看着面前的皇帝,“陛下三思,制置三司條例司剛剛起步,運作不到一年,如果并入中書,新法豈不嚴重受阻?”
神宗看向眼前這個年輕人。
“卿所言極是。”他緩緩說道,“跟王參政說得倒是如出一轍。”
“不,坐着。”神宗又道,“不用跪。這不是君臣奏對,朕也不是在朝堂上對卿問話。”
新荊内心大受震動。當年神宗确實罷廢了制置三司條例司,并為此三次和王安石本人商議。但它不應該出現在今年。
為什麼偏偏是這件事加快了?
“卿上次提到要把沈括調回來。”神宗道,“朕答應你。但王參政對這事很有意見,朕費了些功夫安撫他。”
新荊又一愣。這又是什麼意思?
神宗注視着面前的人,似乎覺得新荊的表情很耐人尋味。“卿有巧思,上次提到的财稅制度,不妨再說一說。”
“……陛下。”新荊道,“臣所說的财稅制度,正需要制置三司條例司去做。”
神宗看了看他。
“好。”他說道,“就由卿來說服朕。”
……這種被動的局面是始料未及的。新荊隻覺得被動之極,心道,是誰?陳升之還是司馬光?還是蘇轼?還是說神宗僅僅對我産生了懷疑?
這跟上次君臣交流已經截然不同。他背後不遠處就是暖爐,到後期他已經流不出汗了,隻覺得渴。渴到一定程度,就隻覺得喉嚨幹澀疼痛。連幹痛也逐漸淡化,就剩下目眩了。
開頭他确實在試圖說服神宗,但逐漸地,他發現神宗想聽的或許不是這些東西。而且他聲音已經發啞,再說也有些勉強。
“卿有些發抖。”神宗看着他道,“冷嗎。”
新荊苦笑,搖了搖頭。
“好,倒杯水過來。”神宗扭頭安排人道。宮人沏了杯茶,送到桌上,新荊伸手去端,發現抖得厲害,竟然端不起來。
神宗看在眼裡,走過來,握着他手把杯子端起,喂他慢慢喝下去,低聲道,“朕在傷人傷己。”
這話,本是想說給王安石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