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轼瞧了他一會。“你啊。”他輕聲道,“還記得我之前的話嗎,你如此維護王相,王相卻不一定會領你的情。”
“目前來看,王相公對我很不錯。”兩人走到樓外,天色已暗,風吹得酒樓的燈籠搖擺不定。新荊感到了明顯的寒意,不由得伸手壓了壓領口。“提攜之情猶在,長輩之恩彌深。保護他周全,也是應有之義。”
“那麼皇帝呢。”蘇轼看着遠處的夜色,“我看到的是皇帝待你不薄,而你在竭力拒絕他。”
“和王安石相似的人都有這個習慣嗎?”蘇轼又道,“介甫當年拒不來京城做官,我也是有所耳聞的。”
這能一樣嗎?新荊心道,因為當年見過神宗對待王安石是什麼樣的,所以現在才看得出神宗對待一位王安石提攜的年輕人時,态度裡存在着一些明顯異樣的地方。
他與蘇轼告辭,步行穿過街巷。天氣極為寒冷,路上行人很少,五丈河前就是開寶寺,寶塔的陰影投下來,還未過橋,天上便開始落雪。此時氣溫更低,飄落的雪花很快在地上積了一層,踩上去時便發出“沙沙”聲。橋對面正有戴着鬥笠的人走過來,行色匆匆,路過身邊時撞到了他,低聲道了歉,轉頭繼續前行。
新荊心底一緊,伸手在懷裡一摸,蘇轼給的竹筒已然不翼而飛了。
“站住!”他立刻追上去,對方見勢不妙拔腿就跑,踩在薄雪上腳下一滑,被新荊追上一步,直接撲到他身上。對方側身一滾,将新荊推在石階上,然而依然沒能徹底掙脫,這歹人戾氣陡升,竟揮拳打了過來。
新荊躲閃不及,這一拳頭徑直打在了他下巴上。
新荊被擊得一晃,回過神後猛一咬牙,向前猛沖将對方攔腰抱住往旁邊掀,石橋欄杆極矮,這一掀,兩人便從石階邊緣滾落,嘩一聲響,落到下面的五丈河裡。河面上的冰直接被這兩人砸開,河水湧向岸邊。
已經有行人察覺了這邊的問題,呼喊起來。北宋常有居住橋底溝渠的賊人出來偷竊,這一位也許是想偷一些金銀細軟,卻遇到了硬茬,當機立斷将那竹筒取出,朝着河流使勁扔了出去,喊了一聲:“已然還給你了!”
然後掙紮着爬上岸,連鞋也不要了,赤足踉跄着跑走。
新荊不再管他,從水中站起身,竭力到岸上。有人提燈路過,見他渾身是水,不免多看了一眼。另有幾個來得稍早的,見那盜賊已經跑得沒了影子,便開口咒罵,說近來世風日下雲雲。
“勞煩……”他基本上凍透了,朝周圍人開口時抖得厲害,“借,借……”
“丢了什麼?”提燈的一位問道。
新荊伸手比劃了一下。
那人是帶着随從的,立刻安排了身邊人去找,對新荊道:“你得換衣服。你住得若是遠,我替你在附近開個客……”
“房”字還沒說完,他定睛一看,大吃一驚:“介甫!!”
之後的動作就迅速得多,此人對汴京還算熟悉,就在開寶寺附近尋了個住處,讓店家燒一桶熱水,讓凍僵的人泡進去。
新荊很是頭疼。但他現在說不出話來。感覺正如同一個茶包一樣任人擺布。
替他開了房了人此時搬了個椅子坐在一旁,等着新荊回過勁來。
“……謝謝你。”回過勁來之後,新荊開口,先把要緊的事擺清楚。“恩人,你認錯人了。”
“确實是認錯人了。”對方也很慚愧,“我近幾年眼神不太好。你也不必叫我恩人,在下曾鞏,字子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