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半信半疑。“你這幾天又是怎麼回事?氣色也不好。”
“前幾天喝多了……”
“你是喝多了,又不是喝廢了。”朋友哼了一聲,“你自己照照鏡子看看,一副精力不濟陽氣不足的模樣。”
新荊踢了他一腳。“說的什麼鬼話。”
朋友哎喲一聲。“真是好良言難勸該死鬼。”他抱怨道,“偷偷交了女友便忘了舊日同袍。”
“我沒有!!”新荊惱火道,“你想的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好好好。”朋友長歎一聲。“反正快被吸幹的不是我。”他立刻躲開接下來的一腳,閃到一邊,“别被騙了啊,我好歹也來自公安系統,禮貌地問一句你反詐騙app到底下載了沒有……”
門吱呀一聲,兩人回頭,那位小王同志依然走了出來,拿着一部手機,道:“有電話打了進來。是否需要接一下?”
新荊快步走回去,道了聲謝。
安全起見,新荊不能久留,八點不到便向朋友告辭,從地下室坐電梯回一層。
“真是蘇轼的嗎?”
“是。”鬼魂點了點頭,“不過隻是一種感覺。時間隔得太久,上面并沒有殘留下他的氣息。”
“你會得還挺多。”新荊有些心煩,“怎麼沒當場告訴他?”
“這種事,沒有确切證據,還是不說得好。”鬼魂此時仍是實體,看了下電梯,發現停在了負一樓。
門開了下,走廊一片漆黑,并沒有人進來。新荊按了關門,電梯緩緩上行,然後電梯廂整體顫了一顫。
他陡然警覺,看了下面闆,發現還未回到一樓。然而此時警示燈已經亮起,新荊拿出手機,發現信号已經歸零。
……怎麼回事。
一些細微的聲響從腳下傳來,他低頭一看,發現前幾日見過的那些黑色潮水正從電梯門下縫隙湧入,然後速度逐漸變快,水線攀到上方,從四面裡湧了進來。
“——!!”新荊立刻轉向身邊的鬼魂。對方若有所思地看着上方縫隙,并沒有什麼動作。
“這個怎麼解決?”新荊急切道,“趕緊再把我拽出來!”
“有點難度。”鬼魂輕歎一聲,“硯台留在了家裡。我為了實體化犧牲了一些力量,恐怕沒法像上次一樣行動。”
新荊倒吸了口涼氣。“那到底怎麼出去?”
“有一個辦法是等。”鬼魂道,“到天亮,估計這些東西會自行消散。”
“這距離天亮至少還有八個小時。”新荊立刻搖頭,“再想想!”
“另一個辦法就是你分給我一些力量。”鬼魂道,“我可以恢複虛體,但是沒法觸碰那些東西。所以我得到你身上去。”
新荊怔了怔。
“隻是一種方案。”鬼魂看着他,道,“你如果很在意被鬼上身,也可以當我沒有提起過。”
新荊瞥了一眼四周。“你确定你能夠解決?”
“确定。”
“好。”新荊咬了咬牙。“那就先這麼辦。”
“還不行。”鬼魂道,“我需要你的邀請。這就好比是一個契約——”
新荊皺眉道:“比如說?”
鬼魂:“比如說,你可以講,‘我希望你進入我’。”
新荊:“好,我希望你進入我。”
再然後,幾乎是一瞬間,他墜落了下去。
新荊驚惶地向上伸手,然而這似乎是一種精神上的墜落,無盡的黑暗立刻跟随而來,如同深海的漩渦鎖住了他,将他拽入在無光的水下。當他張口呼救,那些黑暗便立刻湧入他的咽喉。
别被欺騙。一刻鐘前朋友的話此時又回到了耳畔。世界上哪有無緣無故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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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荊”走出了電梯。他走出一樓,走進了夜色和月光裡。天幕籠罩大地,這世界看起來是熟悉的,又像是陌生至極。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血液在皮膚下流淌,心髒在有力地跳動。這似乎就是他的父親,似乎又距離記憶中的印象十分遙遠。
長期行走在幽冥裡,使得他心境跟在世時很不一樣。當發現多年之後,父親已經不再認識他,他其實非常抗拒,以至于想殺了這個似是而非的家夥。
……但終究是下不去手。他心想,時間在流淌,而自己尋找的隻是舊日的影子。這未嘗不是一種虛妄幻境,未嘗不是一種自欺欺人。
——當他能夠回到人世,那個多年來一直希望與他用一生時間共同完成了不起的事業的人,那個因為他過早離世而傷痛的人,如今又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