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魂被他問得一怔,忍不住道:“我不是這意思…...”
“還能是什麼意思?!”新荊莫名火氣,怒道,“平白無故出現到我家裡,擾亂我的生活,侵占我的隐私,這還挑剔起我的作風來了,非親非故無冤無仇橫生事端,難怪子不語怪力亂神,還真是一語中的!!”
鬼魂立刻坐直,慚愧道:“一語中的,一語中的。”
新荊一愣:“……你?”
鬼魂:“你說得很有道理。是我冒進了。”
新荊有點接不上話了。他剛才輸出過快,說完了就有點後悔,已經做好了被這鬼怪怒而反殺的準備。結果現在一看,對方不僅沒有暴起殺人的意思,還立刻反省,體現着“吾日三省吾身”的高端思想境界。
這感覺像是一拳過去,打進了棉花裡。新荊謹慎地審視對方,感覺鬼魂不似作假,那表情看着甚至是有些沮喪的。
新荊實在是受不了這個。他原本是驚懼交加,現在心境颠倒,他竟有了負罪感。
“你,你,”他不知說什麼才好,想起來剛才圍繞着宋代書法殘片的那些對話,試着道,“我如果帶着硯台出門,你是不是就會一直跟着?”
“是。”
“那好。”新荊點了點頭,“文物局接管那些東西還得有幾天,我約一下我朋友,抽空讓你見一見那些殘片實物。”
鬼魂雙眼立刻發亮。新荊移開視線,道:“你之前幫我一次,投桃報李,不能虧欠别人情義,你要是覺得合适……”
“合适,合适。”對方十分高興,且聽你安排就好。
新荊便跟這位朋友通了個話,約定好改日請他吃頓大餐,作為交換,讓自己去局裡看看宋四家真迹,長長見識,也算這輩子不虛了。
“你一個人來看,那肯定沒問題。”朋友電話裡道,“不過事先說好,隻能看,不能拍照。”
新荊正想說好,身邊的鬼魂豎起手指,比了個“二”。
新荊:“……可能是兩個人去。”
朋友立刻警惕。“怎麼還有人。你該不會是想讨好什麼美女,讓我來給你陪襯來了。我這地方可不是博物館海洋館電影院,出了事可就是大事了。”
“不是。”新荊立刻否定。“沒那麼複雜,我有個,呃,遠房親戚,年輕小夥子,讀書很辛苦,挺有志氣的,從老家來一趟不容易……”
他好不容易糊弄過去,挂了電話之後轉向鬼魂:“你什麼意思?你這模樣我可沒法帶去見人。”
鬼魂指了指桌上。那裡有一摞報紙雜志。
“随便找個有男性全身照的照片,剪下來。”
新荊把報紙頭版那領導下鄉照剪下來,道:“然後呢?”
“獻祭給我。”
新荊大吃一驚。“——什麼?!”
“隻需要這身衣服。”鬼魂解釋道,“不會對那個人産生什麼影響,你剪下來之後燒給我就行。”
新荊:“在那硯台上燒?”
“是這樣。”鬼魂點了點頭,“其實就是個簡化的祭祀程序。”
新荊遲疑了一會。鬼魂也不急,在一旁乖巧等着。半天後,新荊道:“……你确定對那人沒影響?”
“确定。”鬼魂道,“不信的話,等會你也可以上網搜一搜。如果有什麼災禍,消息會傳得很快。”
新荊皺眉不語。他在硯台上燒了剪下來的紙衣,火焰之下,灰燼飄散,也就是幾秒鐘的時間。再擡頭看鬼魂,已然是一副西裝革履的模樣,連發型都是嶄新的。
新荊:“……還真是挺方便。”
“是的。”鬼魂脫下西服外套,搭在椅子上。新荊立刻意識到有地方不對:“你剛才手指還會穿透電腦屏幕,整個人就是個虛影,現在怎麼實體化了?”
鬼魂笑了笑:“我明天如果要見你朋友,不得握個手?到時候如果就是個虛影,豈不是要吓壞了他。”
“何必這麼大費周折。”新荊不由得皺眉。“他看不見你的話,你豈不是更有時間好好去看那些字畫。”
“以鬼魂的身姿去面對舊友故物,未免太不禮貌了。”
“你竟然是黃庭堅的朋友?”新荊忍不住多看他幾眼,“難怪氣度不凡。”
鬼魂笑了笑。他這身衣服再加上這個氣質,笑起來之後更像是個年輕有為的市級幹部,還是那種城府特别深、關系特别複雜的官二代。
“談不上是朋友。”鬼魂溫和道,“那幅字,我覺得更像是蘇東坡在冒充的黃魯直的字迹寫的玩笑之作。如果判斷屬實,你朋友應該還能更高興一些。”
新荊一愣。如果真是蘇轼作品,自己朋友何止是會更高興,簡直是要興奮到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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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荊第二天帶這位鬼魂來到朋友面前,鬼魂如今假借了新荊親戚的身份,于是也姓了王。見面客套了幾句,“王硯澤”進退有度,談吐不凡,朋友也有些吃驚,找了個機會,悄悄将新荊引出來。
“這是你遠房親戚?”朋友低聲道,“别胡扯了。這是哪個領導家的兒子?我好歹賣了你這麼大一個人情,你得讓我知道。”
“你想多了。”新荊眼神躲閃,“我這親戚是學術型的,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不信你自己到組織部裡翻人事檔案去,看看到底有沒有這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