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荊覺得這理由也算說得過去。而且這種送上門的人情債,未來大有用處;他昨夜的記憶隐約停留在章惇勸他喝酒,後面斷片了,看章惇今早那樣子,估計自己喝多了的模樣也不體面。
這些事還是不要讓王雱知道了。
新荊想了想,道:“既然這樣,你出出力,幫我打聽打聽幾個新科進士的消息。”
曾布歎道:“熱門的幾個人,門檻都要被踏破了!你我這身份,如果真的要見,就不如等到瓊林宴。瓊林苑内戒備森嚴,沒有官身的進不去,我提前幫你打聽座次,到時候你要找誰也方便。”
“也好。”新荊這次要談的不是什麼私事,主要就是先跟幾人見見面,留個印象。“那你先幫我把驿站的東西搬過來。”
曾布再次歎氣:“我成雜役了?”
“那你就叫兩個人。”新荊回頭朝王雱打了個手勢,高聲道,“我去去就回!”
王雱則在發愣。剛剛新荊按着曾布的肩膀往外走,袖口下滑,隐隐露出一道傷。
怎麼好像在哪見過。他心想,昨晚上曾布摟着的那人,手上也有這痕迹。
王雱忍不住看向章惇,章惇眨了眨眼,顧左右而言他道:“時候不早了,我覺得我得再去算算河北路青苗俵散的錢款……”
王雱:“先不着急。”他猶豫了片刻,道,“我昨日去你們席上,曾子宣抱着個人,你說是個唱曲的。”
章惇:“對,唱曲的。”
王雱:“……曾布為什麼抱着個唱曲的,喊你的名字?”
好問題!章惇内心撫掌大笑,心想你真正想問的恐怕是,曾布為什麼抱着疑似你兄弟的人非禮,并喊着我的名字。
他表面上的神情則平靜得很,想了想,歎道:“實不相瞞,曾布曾子宣對我心懷仰慕,求而不得,積郁在心,酒入愁腸,一發不可收拾。”
王雱震驚。
“我開玩笑的。”章惇拍了拍他肩膀,道,“曾布就是嫉妒我長得太帥了,恨不能将我生吞活剝。”
王雱:“……”
“對了,”章惇趁熱打鐵,問道,“昨天晚上王相公叫呂惠卿過去,是為何事?今天也沒見他過來。”
王雱猶豫片刻,低聲道:“呂嘉問星夜送書,他們昨夜裡商議到深夜,今天一早大人便入宮面聖,希望借這個機會解決台谏和大名府對青苗的攻擊。”
章惇一怔:“送的什麼書?”
王雱:“禦史中丞呂公著的劄子。”
那便是盜書了。章惇若有所思,道:“看來我也不用再去核實河北路俵散青苗的金額了。城牆堅固,從外面攻擊,終究不及讓他們内部瓦解來得方便。”
章惇又問道:“那呂惠卿今天就休息了?”
王雱:“他說呂嘉問這一趟受了腳傷,令他深受感動,決定今日也不走了,就在書房幫忙照顧。”
章惇的眉毛高高地挑了起來。
說話之間,條例司前門傳來一陣喧嘩。兩人走了出去,見數人搬了兩口箱子進來,曾布正交代他們搬進院中,穩妥放好。
王雱驚訝地看向新荊,新荊笑道:“雖然說了是給你的禮物,但最終得麻煩你将它們交給官家。”
王雱一呆。
新荊開了個箱子,裡面正用麻繩捆好的偏架弩。王雱定了定神,觀察片刻,道:“蹶張弩?”
“比那個力度更大,射程更遠。”新荊道,“今年年初,黨項人李定向秦州獻了一架,說叫偏架弩。我與王韶在秦州當地找工匠仿制了幾個,效果不佳,但已經強過現有的蹶張弩;我打算為李定謀求一個漢職,你有什麼好想法嗎?”
王雱思索良久:“……不如在京城建立一個獨立的軍器監研究,免受樞密院節制,并留李定在軍器監勾當研究公事。”
新荊贊賞地看着他,點到為止地暗示:“到時候你可以讓官家給偏架弩賜個新的、更響亮的名字。”
王雱緩緩點頭。新荊的意圖很明顯,偏架弩如果得到皇帝賜名,那麼它便會合理化、官方化,而依托于研究偏架弩的軍器監就能走向正統。黨項人李定将能夠在京任職,貢獻他的聰明才智,而提出建立軍器監的自己,有望直接領導這一個嶄新的機構;父親必然大力支持,并幫自己敲定一個适合這一機構的、更高的官職。
這一切聽起來都合理且有意義,隻是不知道為何,他今早初遇新荊時候的巨大喜悅正如潮汐消退,顯露出一些難以解釋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