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從沒去過那裡。
……
教堂沒有被垃圾掩埋,似乎有一圈結界來維系着唯一的淨土,廢棄品的巨浪在這裡停止,盡管破舊卻能明顯感受到維護者的用心。
斯黛拉推開半掩的大門,老舊生鏽的連接處發出吱呀的聲音,她打量着禮堂裡破爛的連坐椅子,許多木頭已經斷裂不能再坐人,于是那個位置就有了各式鮮亮顔色的塑料椅代替,當目光移到前排座椅,台上的幕布微動,一個神父打扮的男人緩慢掀開了簾幕,有些艱難地從旁邊的樓梯走下來。
“你好。”
他白發蒼蒼,臉上的皺紋幾乎是溝壑縱橫,在流星街裡很少見到這樣的老年人。可惜……斯黛拉在心底微微歎了一口氣,神父的聲音沙啞,幾乎聽不見呼吸的尾音,衰弱到甚至能聽到死亡接近的腳步。流星街的老年人除了意外死亡,有極高概率死于糟糕的空氣質量導緻的呼吸疾病,尤其是長期接觸腐爛垃圾造成的肺部真菌感染,是流星街之外的地區罕見的慢性病。
“神父。”斯黛拉回應道。
“是來找人的吧?”
“……算是。”
“哎,總是來找人……我在這裡待了六十年,許多都是我看着孩子長大,就隻有找人這點用處。”
神父半埋怨似地把斯黛拉領到了後面的房間,說:“坐下,孩子。多好的窗子啊,能看見一點陽光,就要比禮堂舒服許多。有什麼想問的盡管說吧,我就隻剩這些用處了。”
斯黛拉看着窗外小小的花壇,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隻直白到尴尬地問:“那您認識庫洛洛嗎?庫洛洛·魯西魯。”
“庫洛洛,那可是個好孩子啊……”神父似乎真的對每一個人都爛熟于心,不需要回憶的時間就露出了和藹的微笑,點了點頭:“他可是個活潑的家夥,帶着那幫子小混蛋,在我這裡弄去不少好東西,還要放錄像帶,你知道什麼是錄像帶對吧?你當然知道……呵,我這個老糊塗,您這樣的年輕人該知道的。但他可不是什麼簡簡單單的放映員,您該知道的,流星街裡的東西總是缺點什麼,哪有人會扔掉完好的東西呢?”
“他們不知道怎麼翻出來的錄像帶,雖然沒有聲音,不過這沒關系。”神父真的有些老了,可他又有太多話想說,就颠三倒四起來:“就在禮堂裡,對,就是剛才的禮堂,可真是踩壞我不少椅子,大家都快活極了,我也快活。那時候我還年輕……對了,你問庫洛洛。”
“他給錄像帶配音,帶着那群小家夥。他可真像極了演員,是那種有名氣的演員,大熒幕上的。所以要我說,事情就不該這樣子,這裡也不該這樣子。”說到這裡,老神父突然有些萎靡了,也不再有說不完話的激動。
于是斯黛拉又問:“後來呢,他怎麼就離開了?”
“離開……是啊,他也離開了。”神父的皮膚在眼部堆積,像隻眯眼的老貓:“我們總是在辦葬禮,大家傷心的聚在一起,然後突然就都分開了,再也見不到。那是個好姑娘,誰能想到會那麼的突然,總歸他是傷透了心,那群小家夥都聽他的,都走了,但要我說……走的好!”
“他們總在這裡是不行的,必須得出去看看,我年輕時就這樣想。”
老神父已經喝光了杯子裡的紅茶,他看着茶罐子遲疑了一會,給自己倒了一杯清水。
“醫生說我不該說太多話,可除了說話,我實在沒什麼想要做的了……哎,總之,葬禮後我再也沒見過他了。”
斯黛拉安靜地聽完老神父絮絮叨叨的描述,在走遍流星街的旅途中,她早就推測出了幻影旅團出現的故事,她看着脫線結成縷的絨布簾幕,猜測着這會不會是他們準備配音的後台,庫洛洛、薩拉薩、瑪奇……一群小家夥神采奕奕地擠在吱呀作響的樓梯上,興奮又緊張地掀開一線簾幕,看向禮堂裡蜂擁而來的觀衆。
斯黛拉望向禮堂出神,露出一絲笑意。
“你不是出生在流星街的人吧。”
斯黛拉恍然回神,有些疑惑,回答說:“我确實來自其他地方,但請您放心,我沒有惡意。”
“不用緊張,孩子。我遇到過太多有惡意的人,能感覺出來一個人是為了什麼而來。也不用擔心,我不認識你,是你身上充滿了不屬于流星街的氣質。”
老神父笑呵呵地解釋了斯黛拉的疑惑,斯黛拉确實沒有故意去掩飾自己的來處,全套的徒步裝備、探測儀器、能量棒和包裝淨水,一切都像是她空蕩蕩的右手袖管一樣擺在明面上。
斯黛拉說:“那您又為什麼要在流星街呢?您也不像流星街的人。”
流星街的人不會經營教堂,也少有飲茶的習慣,更何況他們交談用的通用語,并不是流星街的常用語言。
“那可真是……一個很遠的故事了。”老神父搖搖頭,小心地撬開紅茶罐子,捏出來一點茶葉,用煮沸的水泡開:“我在這裡待了60年。”